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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锦曦搭着大哥的手利落地跳下轿来,朱棣瞧得胆战心惊,一把从徐辉祖的手中揽过她,责备道:“你给我小心点儿,要是惊了胎气,看我……”

  未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消失在嘴边,眼中的锦曦比以前更动人,清纯中带着些许成熟的风韵,眉眼如水,嘴已嘟了起来。

  他暗暗咒骂,动作却更加轻柔,扶着她走进府去。想起徐辉祖,便回头笑道:“锦曦就这个脾气。”

  徐辉祖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唤侍女扶过锦曦,这才小声问道:“我快做舅舅了?”

  朱棣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徐辉祖感慨万千,那个娇柔蛮横的妹妹居然要做母亲了?眨眼工夫而已。他摇了摇头,笑道:“听说皇上下旨三月上旬便要起行,锦曦……我只是担心。”

  “多谢,本王自会照应好她。”朱棣含笑回绝,他不会放锦曦独在南京。北平自是他的天下,好不容易盼到今天,他自会照拂好妻儿。

  锦曦与母亲说了会儿话,想起出嫁时回门,看到兰叶,在绣楼里瞧见李景隆,算一算,竟然有三年没有见着他了。

  往事如风吹过,那时的少女情怀,锦曦微微笑了。李景隆不管是什么人,他没有再来找她相吐秘密,以后去了北平也不会见到他了吧。

  想到此处,锦曦站起身道:“娘,我去绣楼瞧瞧。”

  “锦曦,我陪你去吧。”珍贝已出落成风姿绰约的少妇,熟络地扶起锦曦。

  我有这么娇嫩吗?锦曦目光在自己平坦的腰上一扫,不禁失笑,却由着珍贝扶着她慢慢走向后院。

  “锦曦,这几年你大哥时常记挂着你,你不回府,他也常嘱人打听的。”

  “我知道,府中时不时就会接到大哥送来的物事,珍贝,大哥是挺好的人。”时过境迁,锦曦对当时大哥想把她嫁给太子的心境了然也释然了。

  绣楼没有变化,还如当日离开府中时一模一样。锦曦知道必是爹娘还有大哥给她留住了,瞬间感觉那份亲情油然而生,拉住了珍贝的手道:“我此去北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南京,你帮我多照顾爹娘。”

  “放心。”

  锦曦留恋地看了眼只住过两年的绣楼,拾步来到园中。

  春天又来了,园里花草焕发了生机,她懒懒地坐在美人靠上,笑道:“我独自在这儿静静,你去忙吧。”

  珍贝笑了笑,离开了。

  锦曦瞧着水池发愣。朱棣就藩北平,百事待兴,还不知道此去又会有多少事等着他做呢。想想在那儿可以大施拳脚,再不用像在南京城一样韬光养晦了,她兴奋地笑了。

  不经意抬头时,锦曦吓得“啊”地叫出声来。

  园中大树新发的绿叶中,李景隆痴痴地看着她。

  锦曦迅速地左右张望,心里着急,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

  李景隆轻轻跃落在她面前,微微一笑,“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罢了。”

  “你想怎样?”

  “锦曦,我不过是来送送你,你说,我能怎样?燕王还在前厅,瞧不见你人,不多时便会来寻你,我再瞧你一眼就走,可好?”李景隆的声音一如从前他每晚趁月而来时的轻柔。

  一身浅绿袍子衬着他越发的丰神俊朗,那眉眼锦曦再熟悉不过。她哑然失笑,自己怎么还是怕他?三年未见,他的出现依然会让她绷紧了神经。

  “三年了,锦曦,我真的一面也没来瞧过你。”一缕伤感在眼中慢慢蓄积,“从前,我倒是常穿了这样的绿色袍子,隐在树上瞧你。”

  瞧着锦曦瞪大了眼睛,李景隆叹了口气,“你居然比从前更美,”他语气突然一变,厉声道,“我得不到的你以为我真的就能让他得到?!做梦!”

  锦曦打不过他,又顾及腹中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景隆在她面前发怒。

  “锦曦,我说过,知道却不能为人言是最痛苦的事情,你要随他去北平,到北平逍遥,是打定主意不再回南京,可是,我今日却要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离锦曦很近,嘴里呼出的气在她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小疙瘩。

  “你害怕了?害怕你也只能听着。”李景隆冷笑道,“别以为靠住了朱棣就能摆脱了我。实话告诉你,皇上之所以送那龙凤行天下的翠玉给你们,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太子不争气,这天下便是朱棣的了。我巴不得这消息被太子知道,被朱棣知道,还记得佛经上说的吗?应如是生清静心……若是被朱棣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有野心?若是被太子知道,你说,他会不会想要朱棣的命!”

  “啊!”锦曦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她有怀疑,却没李景隆这般来得笃定。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哪个男人不想?眼前的李景隆,生生吐露秘密,不管是被朱棣还是太子知晓都是天大的祸事。朱棣若无此心倒也罢了,可是怀璧其罪?!

  “你真是个魔鬼!我真是庆幸当初没有与你纠缠!”锦曦一字一句地说,“如今我是燕王妃,李公子请自重!你若再不离开,我便唤人前来。”

  “你敢吗?你不怕我扔你下水池,你肚子里的孩子……”李景隆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欺身更近,趁锦曦木立之时,他伸手挥落她的发钗,后退了一步,啧啧赞道,“我最喜欢你散落长发的样子。”

  锦曦怒极顾不得别的,翻掌袭了过去。

  李景隆侧身闪过,身形飘忽已贴在她身后,“若是燕王看到他的王妃与景隆这般亲密,你说他会做何感想?”

  锦曦回肘就是一拳,手臂一紧已被李景隆握住,“锦曦,不要动怒,动怒对孩子不好,我只是想你待在王府两年,怕闷坏了你,我逗你玩的。”

  他松开了锦曦,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你对我动怒,我心里也极是欢喜。三年未见,锦曦,我太想念你。”

  李景隆说完就走,临走之时又回头道:“我决不会让朱棣有机会君临天下。朱棣若偏安北平也就罢了,若是他敢起兵,景隆必定会让他大败而归。你记住了。”

  锦曦胸口烦闷欲吐,一张嘴竟吐出血来,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

  燕十七奉朱棣令来后院寻锦曦,远远地瞧见她倒在地上,燕十七一惊,跃了过去。

  锦曦面色如纸,长发披散,唇边还隐挂着血丝,迷糊中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她努力睁开眼见是十七,微微一笑,“十七,我……别让王爷知道。”

  燕十七顾不得其他,探手把脉,见锦曦脉象不稳,伸手抱起她来,“闭嘴,不要说话。有我在,不会有事。”

  锦曦撑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十七的衣襟哀哀地乞求。

  燕十七知道必是有什么变故,抱了她径直回了绣楼,一脉真气缓缓地注入锦曦经络之中。过了良久,锦曦才缓和过来,神色依然委顿。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锦曦眼中浮起一片水雾,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我不小心,又不敢用内力,就跌了下去。心里担心孩子,气怒攻心这才吐血。现在没事了。”

  燕十七见她不语,暗自决定查个水落石出。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你躺会儿,我去请王爷过来。”

  锦曦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地探视自己,除了精神不好,别的都无大碍。她放宽了心,合上眼慢慢想李景隆说的话。断不能让朱棣瞧出半分不对,也断不能让朱棣知晓。该怎么对付李景隆呢?锦曦开始盘算。

  温暖的手停在她脸上,锦曦听到一声叹气。睁开眼,朱棣满面怒容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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