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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燕十七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我见你个矮手短,正好想夹点儿菜给你,谁知道就正巧看到了。”

  锦曦疑惑地看看他,心想,能想着给村里百姓偷馒头吃,想必也不会是坏人,没准儿真是凑巧了呢。她便笑笑地跟上了他,“我是说,怎么会这么倒霉,偷个馒头也会被人发现。”

  两人走进村落,断瓦残垣中隐隐有星点柴火的微光闪动。锦曦叹了口气,走进第一户人家,见一对老年夫妻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汤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不由放软了声音,“老人家,你们吃的是什么呢?”

  “草,草汤。你是吕飞吧?”老人吓得手抖一抖,四只枯瘦如柴的手赶紧把手中的碗护住,似保护什么宝贝。

  锦曦听得声音微弱,便用眼神询问燕十七。

  “野菜树皮汤,附近野菜也快被抢光了。”燕十七简单地回答,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馒头放在炕边。

  锦曦见少,便要再给,燕十七马上拦住了她,“多了吃得急,怕噎死。走吧。”

  锦曦跟着他出去,回头一看,见两位老人捧着馒头在舔,想吃又舍不得吃,眼圈一下就红了。

  如此跟着燕十七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馒头发没了,身上的金银也发放完了。两人默默地往回走,经过来时的第一个窝棚时,锦曦又走了进去。

  两位老人瞬间吓得呆住,她瞧见那两个馒头被掰了一小块下来,余下的被老大爷紧紧地按在胸前,生怕她要回去似的。锦曦看着心酸,柔声道:“不怕,慢慢吃,燕王爷奉皇命视察赈灾事宜,必会让大家吃饱饭的。”

  她说完扭头就走。没走多远,就听到窝棚里传来悲伤的号叫,“燕王爷啊——”

  “七弟,你心肠真好,只是男人不该这般心软,不足以成大事!”燕十七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锦曦突然觉得这道目光异常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想起村里的情况,疑惑地问道:“十七哥,吕太公不是吃朝廷的赈灾米粮吗?他府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面馒头?”

  燕十七笑了笑,不说话。

  “我觉得他府上肯定有很多粮食,我们偷点儿出来?”锦曦突发奇想,想弄更多的馒头给村里人。

  “七弟,若是我们走了呢?吕太公府的护院会怎么对待分了他府中粮食的百姓呢?若是被吕太公嘱人再抢了回来怎么办?”

  锦曦的嘴张了张,气馁地低下头。

  “皇上令燕王巡查,定会还百姓一个公道,你跟在王爷身边,难道不了解王爷的为人?都说燕王出生在乱世,长在军中,是最讲规矩的人。”

  “哼!”锦曦哼了一声,想起自己最初不过是被他逼着做护卫的,现在却又心甘情愿地护他,盼望朱棣真能将看到的情形上奏天听。

  “难道王爷不是能把百姓放在心里的人?我可是冲着这点前来投奔他的。”

  锦曦心里叹气,也笑了,“皇上既然信任他,嘱他视察灾情,王爷定不会负了皇上厚爱的。”

  燕十七点燃了灯笼照明,让灯光照着锦曦脚下的路。”七弟,你小心。你这么小就做燕卫,又出身大家,武功了得,师承何处啊?”

  锦曦一愣,打了个马虎眼,“我哪有什么高明功夫啊,我表哥与王爷有些旧交,家中老父希望我能随王爷历练一番,所以让我做燕卫,也就是王爷巡察的这两月工夫罢了。”

  燕十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说七弟与那些燕卫不同,倒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过,你偷东西的功夫还真不错,如果不是我偶尔看到,还真没发现。”

  “我家老爷子不就气我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法么,连马惊了都不知所措。”锦曦笑嘻嘻地撒谎。

  燕十七突然停住脚,认真地看着锦曦道:“七弟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锦曦一愣,燕十七已拎着灯笼往前走了。她默默地跟着,偷偷看去,燕十七的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一种温暖的感觉从锦曦心里泛出。她微微笑了,燕十七真的是个好人。

  两人走回吕太公府,刚进院子,就被燕九叫住,他一脸焦急地看着锦曦,埋怨道:“你去哪儿了?王爷唤你几次了,还不快去!王爷在东厢房等你。”

  “我?”

  “快去!”

  锦曦迈步朝朱棣的房间走去,听到燕九在身后自言自语,“真搞不懂,这样子还当什么燕卫,早被军棍打死了……”

  她又翻了个白眼,进了房间,顺手把门掩上。

  朱棣正坐在炕上看书,头也不抬,冷声问道:“上哪儿去了?”

  “我又没跑!”

  “啪!”朱棣把书一扔,猛地站起就想发火,看到关上的房门,顾忌她的武功,又把手脚缩了回去,气恼地说,“自作主张!拿些馒头就能抵事?幼稚!”

  “有总比没有好!我倒奇怪了,王爷见了那些百姓还吃得下山珍海味?”锦曦挑衅地看着朱棣道。

  “你身上的银两怕是早散完了吧?你那点儿银子能接济得了一村的灾民?接济得了这淮河流域十几万户灾民?”朱棣不屑地道。

  “能接济多少是多少!银子是我的,我爱给便给。”锦曦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硬声顶了回去。

  朱棣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情绪,他瞧了锦曦半晌,缓缓地靠回炕上,端起了一杯茶,朱棣懒得和她斗嘴,这个谢非兰只要说不过就要动手,压根儿不顾他的身份。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平息掉想把谢非兰狠扁一顿的冲动,道:“你答应做本王护卫,你就得听本王之令,不要坏了本王的大事!”

  锦曦一愣,嘴硬道:“我不觉得我把自己的银子给了村里的灾民就会坏了王爷的大事!”

  “哼!谢非兰,你还嫩了点儿,你可知道这吕太公的女儿便是当今太子的侧妃?!”

  “啊!”锦曦心中不由得更加愤怒,“难怪这吕家庄人人饥如菜色,偏他吕太公府可以有白面馒头吃,敢情太子殿下赈的都赈到自己岳父家了!”

  朱棣吓了一跳,顾不得锦曦会揍自己,手一伸便掩住她的嘴,低声喝道:“这种话怎么敢说?!你没有证据怎敢说太子不是,你不要命了?!”

  锦曦一惊,知道自己失口说错话,却不想认错,轻咬着唇,神情倔强地站在朱棣面前,带着一丝扭捏、一丝不服气的娇憨。

  朱棣的心漏跳了半拍,突然又没了脾气,他对自己如此纵容谢非兰感到怪异,尽量忽略掉那种感觉。朱棣觉得她做事完全凭自己的感觉,得和她说个明白,便道:“你不是我的燕卫,我才这样和你说话。本王处事向来分明,现在不会为难你,但两月之后照样找你算账!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所以安排你和燕十七同住,你若真心保护本王,就好生盯住燕十七吧。”

  “他人挺好的!”锦曦脱口而出,她对燕十七印象很好。

  朱棣轻笑了笑,“本王没说他是坏人,吕太公证实他的确是本村的猎户,太公说他是个不好惹的刁民,既做了本王的燕卫,前事不提,倒也罢了。非兰,你觉得他像个普通的猎户?普通的猎户见着本王还能如他一般镇定自若?”

  “为何这般信任我?我不是才……才……”锦曦想说才揍了你一顿,可又说不出口。

  朱棣脸色一变,恨恨地说:“本王说过,两月后自会找你算账!不过,“他拿起书,低下头不看锦曦,“好歹你也是靖江王的表弟,魏国公的远亲……”

  锦曦忍不住笑了,“好歹非兰还跟着表哥唤你一声四皇叔,说起来也是亲戚,是吧?”

  朱棣听到这声四皇叔就又浮现出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的形象,气得手都攥出了青筋,冷冷道:“下去!”

  好转?!锦曦冲他撇撇嘴,转身就出了门。

  朱棣这才放下书,燕十七的来头他心中有数,至少现在不会对他有威胁。让谢非兰有点儿戒心也好,若有个万一,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是不知为什么,让谢非兰和燕十七同住一间房总让他感觉有点儿别扭。他摇了摇头,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甩掉。

  “回来了?王爷发现我们私自外出了?”燕十七枕在炕上悠然地问道。

  锦曦瞧他如此悠然的神态,想想朱棣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燕十七的突然出现,与他不同寻常的气度的确不像普通猎户。她叹了口气道:“是啊,王爷训斥一顿,身为燕卫是不可擅自离开的。说是念在心系灾民,饶了我这一回。你初来,让我嘱你一声,以后不能再犯了。”

  “我本是山野之人,不懂规矩,以后不会了。”燕十七这样答道,锦曦却觉得他是在笑着回答,没有普通侍卫的诚惶诚恐。细一琢磨,他还真不是普通人。

  “睡吧!”燕十七开始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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