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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五卷 卖花声里梦江南

  朱八太爷的表情很精彩

  四周很黑。

  不是完全的伸手不见五指。像晨曦初现,隐隐约约的微光。

  花不弃像浮在了半空中。有股力托看她,轻飘飘的。她记得前世坠入山崖的感觉,骤然失重的瞬间,身体变得轻盈。胸腔里的心脏直顶到了喉咙口,堵住了所有的叫声。

  这种因紧张,恐惧带来的感觉让她下意识的挥舞动手想抓住点什么。这一瞬间,她似乎抓到了山壁上的老藤,下落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努力的抓得紧了,生怕一松开,就坠进深不见底的崖下。

  半空中有声音传来,带着回音的说话声似乎在很宽阔的空间里响起。听不太清楚,难以捉摸对方的位置。

  她是死了?还是在昏迷中?花不弃有些好奇。

  上一世她坠崖后并没有在黄泉走一遭的经历。睁开眼已经躺在了花九怀里。

  看到的花九的胸膛,听到他慈爱的哄着她道:“乖,吃了就不饿了。”

  那会儿她很害怕的瞪着花九的胸膛想,难道男人也有奶?所幸的是花九及时的将一只汤匙送到了她嘴边,糯而浓的米汤顺着她因吃惊张大的嘴喂进去。她的惊惧忘了吞咽,呛得闭了气。可惜醒来后,还是个活生生的小婴儿。

  这一回肯定是死了。不弃记起了莫夫人和那碗下了巨毒的燕窝粥。来迟一步的海御抱着自己落泪的云琅,王府大雨中陈煜难看的脸,都离得远了。

  她轻轻挣出一丝呻吟,遗憾痛快忐忑不安的想,下一世她还会带着记忆投到哪个婴儿身上?

  以前她曾经问过山哥,如果他们偷东西被捉到挨打怎么办?山哥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护着头大哭大声认错求情,说几句好话能好过一点的,就不要抱着自尊心当英雄了。”

  她又问如果那些人真的要往死地揍怎么办?山哥不耐烦的说:“打死了下辈子去求阎王爷,下辈子投个好胎。”

  膈着眼皮她感到混浊的光,感觉到无数的声音在自己的上空飘浮。说话的是谁?他们是在问她想转世到什么地方吗?想起山哥说过的话,不弃产生了一丝希望,她想说点什么去讨好他们,再投胎时给她选个肥缺。

  她努力的想回答那个声音的问题,也努力的想睁开眼睛。这么一努力,浑身就像被绳子捆紧了。不弃怒了,人都死了还捆着她作甚?!上一回也不问问她就让她穿到花不弃的身上,十三四年卑躬屈膝的像狗一样夹着尾巴活。这一回又不准她提要求,凭什么?她招谁惹谁了?讲点道理行不?

  一怒之下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挣扎,仍动弹不得。不弃急了,凭着直觉用尽全身力气对离她最近的地方吐出一口口水。这一回她成功了。喉间堵着的东西被一口气往上顶,冲开她的嘴喷了出去,浑身顿觉轻松。

  离床远一点的朱府总管们抱歉地看着床边站着的大夫。他腰间垂下的丝绦被不弃紧紧抓住,扯得身体略往前倾。此时他脸上挂着不弃吐出的一口黑血,狼狈不堪。

  “没事了,睡一觉就好。我原谅你。”那个声音抹去了脸上的血,如是说。

  “犯贱!”原来说好话装好人不如动手。不弃不屑的骂了声,眼前一黑又昏睡过去。

  朱府总管们惊喜的听到不弃的声音,虽然轻得像风,虽然让他们对呆若木鸡气极而笑的大夫更为抱歉。

  朱府四位总管除二总管朱禄留在望京外,三位总管和海伯带着花不弃一路南下。昼夜兼程,终于在十五天后到了江南苏州府。

  一路上边走边替不弃解毒。

  她中毒时间太长,无数的解毒方子熬药喝下去,毒性被压抑克制,却根除不了。人比躺棺材里多了一口气,脸上的青色消褪了。从一根瘦竹子变成了一根灯蕊草,虚弱得没有半点存在感。

  请来的名医说:“这位小姐乃天生体弱,血行不足。大补她受不得,唯静养也。”

  又有一名医说:“小姐乃天阴之体,鬼易附身。最好寻一佛法旺盛之地,落法修行,方能保一世平安。”

  三位总管黑着脸把名医请出了门。回过头却又束手无策。

  海伯说道:“现在先吊着命,要不送回府中请老太爷拿主意吧!”

  不弃被安置在一个僻静院子里,没敢直接带回朱府。现在带她回去,三位总管叹了口气,自作主张去望京,带回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实在太没面子。

  这时,苏州府突然出现了一位神医。

  大抵神医年纪都比较大。一是经验,二是阅历,三是治病的资历一般在积累经年后,得到口碑宣扬才会被人尊为神医。眼前这位不是。

  年纪只有十七八岁,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像个弱不轻风的斯文书生。实在与人们想象中花白胡子的老神医搭不上边。

  赛马场上不被人看好,却意外杀出得了冠军的马被称为黑马。这位神医在苏州府的名头也是这样闯出来的。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江南苏州府知府大人的小妾生儿子时死了。被他一针扎得醒了过来。知府大人对他待若上宾。

  没多久,有人递状子告嫂嫂杀了哥哥。妇人大呼冤枉,仵作验明其夫是吃了她做的饭中毒身亡。人证物证俱在,妇人杀夫是大罪,当场判了剐二十七刀。秋后行刑。

  神医隔了一日替妇人翻了案。认出中午吃的鳝鱼是本身就有毒性的。并当场做了示范,将卖鳝人的鳝选了几条出来煮了喂狗,不多时狗就挣扎狂叫着死了。

  堂前听审的人们都不解。神医解释道,卖鳝人的鳝抓自造纸作坊附近。嫩竹的打浆和漂白都在水中进行,附近的鳝慢慢积蓄了毒物在身上,这样的鳝就成了毒鳝。

  妇人堂前开释,跪谢恩人,口中直呼神医也。

  神医好脾气的解释说,他不过是对毒和疑难杂症有些好奇罢了,当不得什么神医。

  众人哗然,单凭一点好奇心就能治好这些难症,不是神医是什么?名气就此传开了。

  而花不弃缺的就是对毒和疑难杂症有研究的名医。于是朱福下令,一定要把这位少年神医请来。

  他们几人不方便露面,中间人得了好处,以为许下重金就行。谁知这位少年神医颇为高傲,对大额银票不屑一顾。摆出副江湖救急,施恩百姓的清高架式。

  时间紧迫,朱福和海伯只好穿着夜行衣,蒙了面将他绑了来。

  果然,神医出手就是不同。他一眼瞧出这位出气比进气多的小姑娘是用了灵药保着。又花了三天时间就清除了花不弃体内的毒,吩咐静养两月就好了。

  三天,众人疑为神话。但是大家都看到不弃的手动了,很用力地抓住了少年腰间的丝绦。又听到不弃的骂声,眉心之间一直驱之不散的那团灰黑之气被她一口污血吐没了。于是齐刷刷的向少年一揖道谢。

  这位少年神医脸上尚带着一丝没擦干;争的血污,像被只野猫挠破了脸。他显然很不痛快,哼了声道:“被你们绑了来,不杀我,我就谢谢各位了。”说着他也团团一揖。

  朱福好脾气的说道:“委屈神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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