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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你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雾或者浓烟,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觉得像是游了一遍地府。”

  他摸一摸我的头:“我真的回来了,不走了。”

  我转身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次次如是说,但我依然愿意回回相信他。

  许久之后,我抬头提醒他道:“你真的不会走了。”

  他以二指掐我颊,道:“不是梦。”

  这三个字以及面颊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感恩。

  范天涵言神医虽替他将筋脉在七日内续上,但长好却需要很长时间待在极寒地带,于是神医带他去了玄冰山。我并不在乎理由,他只要回来便已足够。

  范天涵不在时,白然将萧子云与大师兄收押大牢,说是待范天涵回来自行发落。范天涵不在之时,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赐他自立门户,白府中养了数十妻妾,他甚是劳心劳力。

  今日风高气爽,我在亭子里吃茶看画册。

  师父现身时,我并无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情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情后便哀伤道:“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现也尘埃落定,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你才缺德。”

  他点头:“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你们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总还是有惊无险,而范天涵却削下了子云一条手臂,不如算了罢?”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问:“那么枉死的小丫鬟呢?”

  师父叹息:“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杀的人难道会少?官府何时管过?杀人偿命是江湖上最无稽之谈。”

  呃,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后来不知道怎地,我莫妙地又应承了跟范天涵求情,大概我实在生性善良罢。

  于是晚上范天涵在书房里看公文时,我便摸进去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我拿了把鸡毛撢子,在书房内左挥右抹地掸灰尘,掸了半晌,范天涵也没回头望我一眼,我只好把鸡毛撢子往他身上招呼,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任我在他身上掸灰尘。

  我见状也只好先开口:“我今日去见娘了。”

  停顿了良久他也不追问,我只好又道:“娘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一提萧子云便哭,自责道是她没替兄长教育好女儿。”

  范天涵放下手上的公文,格开鸡毛撢子:“你直说罢。”

  我快速道:“师父让我来求情,希望你对萧子云与大师兄网开一面。”

  他回:“不帮。”

  我撇撇嘴:“这一切都由我而起,我不追究了成不?”

  他反问:“那么萧子云之前杀的丫鬟呢?你不是一直想我替她讨回个公道?你的正义感呢?”

  被他这么一诘问,我也挺迷惘的,正义感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你一提起,我就觉得我好像必须得有。

  范天涵见我沉默,伸手在我头上敷衍一揉:“你先回房歇着,我看完公文就来。”

  我往外走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往回走,夺了他的公文:“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么些年来做的缺德事也不少,权当积德。”

  他偏头望我,反问:“我缺德?”

  我只好道:“我缺德,你就当替我积德罢,否则百年之后你羽化登仙了,我锒铛下地狱了,咱以后就见不着了。这次死里逃生后,我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恩怨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计较。”

  他摇头:“我不会放了他们。”

  我圈他脖子的手往下滑,顺势掐住他脖子摇晃:“你究竟想怎样?”

  范天涵被我晃得声音直哆嗦:“你……才……想……怎样?”

  我想着既然如此,那我退一步求情:“不然免了他们死罪?”

  他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治他们死罪了?”

  我一愣:“没有?”

  他点头:“没有。”

  我追问道:“那治什么罪?”

  他道:“废了他们武功,流放边疆。”

  我听着这安排挺合理的,便溜下他的膝,亲一下他的颊,拍拍他的脑袋:“好好看公文,莫要再三心二意,我出去了。”

  出了门拐个弯,师父就迎上来了:“如何?”

  我长叹一声:“范天涵言他们死罪难逃呀。”

  师父一听急了:“事到如今,只能劫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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