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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范天涵——”

  “嘎——”

  我真讨厌乌鸦这种黑黑脏脏的鸟,我一叫唤它就扑腾飞起来,也跟着瞎叫唤,吵吵吵吵,鸦还不知道上一次吵到我睡觉的那只大公鸡是个什么下场是吧,我回去让阿刀来告诉你。

  范天涵这小崽子真不像话,老娘都千里迢迢来找他了,还放下我那温柔婉约的身段在这边河东狮吼了这么久,他既然还不出来答应一声,果然是家教不好,还有他的手下,就是那个萧副将和小五儿,一直一直喊我回去,真是烦人。

  我独自在离他们五十步之遥的地方寻找着范天涵,一是我想找到范天涵时有两人比较单独一点的空间诉一下衷肠;二是我找着他时还可以揍他,在萧副将赶过来救他前我至少也揍了一两拳;三是萧副将有前科,他会动不动把人敲晕,是个危险人物,珍爱生命,远离萧副将。

  §第26章 寻夫(下)

  不知道你是否有过这种经验,我不是说在死人堆里找活人的经验,我是说,那种诡异的安静,空气中死亡的味道。

  我八岁那年就试过了,那时有一匹很白很长的布,把我和我娘隔在一个空间里,我娘躺在一个黑色的大柜子里,我趴在盒子的边沿叫她,她不理我,我就回去蹲在地上烧纸钱,我爹他们说的,要一直给我娘烧钱,不然她路上会没银子花,但我娘平时不常花钱的,她总是躺在床上喝很多很多药,所以我想少烧一点应该也行的。

  我还记得,那些纸钱在火苗中慢慢缩成一团团黑黑的东西,还有那匹大白布,总是微微飘动着。外面多吵啊,好几个姨娘在哭,还有客人说一些悼念的话,他们都很大声,很怕别人听不到。而我只觉得很安静,安静到我可以听到火苗窜动滋滋声,还有白布飘动扑扑的声音,然后我闻到了一种味道,很淡的味道,就好像有个人缓缓走过你身边,你闻到的气味稍微因此而改变了那么一瞬。

  现在也是,我知道萧副将和小五儿都在叫唤着,但我就觉得很安静,身边有人走过的感觉,只是这回不止一个人,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范天涵走过了吗?

  我怕,我真的怕,我怕到想呕。

  我不想找了,我想找块风水宝地躺下,等范天涵来找我,古人的智慧,叫守株待兔;如果他一直不来找我,我就一直躺着,陪他在同一片土地上化成灰好了,这也是古人的智慧,叫生死相许。

  于是我从寻找范天涵改为寻找一块风水宝地,萧副将和小五儿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一直往空的地方走,我不想告诉他们,我要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神秘的人。

  而在我寻找风水宝地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条道上有着较为稀少的马蹄印,我便顺着那马蹄印走,居然就到了一个悬崖边。

  ***

  那是极其美丽的奇景,这边是陡峭的悬崖秃石,对岸却是绿茵茵的籐,绕着一整片山壁,绿籐上怒放着白色的花,山的背后是滚滚汹涌着的云涛和血红血红的夕阳。

  两匹马在崖边闲散地走动着,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旁边坐着一个人。

  我立于原地远远地张望着,那人身着盔甲,背对夕阳,微暗的光线下脸模糊到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我只觉我的心揪一般,像被阿刀捏在手里的面团,揉揉搓搓。

  我捏紧了拳头,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极细的:“范天涵?”

  那人头抬了一抬,沙哑的声音道:“谁?”

  悬崖边缘的落日,红胜血。

  有个身影缓缓直起。

  我向前走了几步。

  悬崖,峭壁,云涛滚滚,斜阳将坠。范天涵手柱长枪而立,笑言:“清浅,我还以为你永世都不愿理我了。”

  ***

  我瞇着眼睛,眼睛一阵发酸,热热的水雾就蒙了上眼来。于是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走得时候想像着自己在凛冽风中是多么的荡气回肠。

  我这人就这样,骨头痒,找不着他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生死相许,真找着他了,我又开始前仇旧恨地计较起来,觉得就这样扑上去抱住他太掉价,得走个几步让他追上来,好虚荣一下我那颗破碎的琉璃心。

  但是范天涵没有追上来,他在我身后略带焦急道:“我走不动,你去哪儿?”

  我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他,他苦笑着道:“你过来看看,我的胸口插着一支箭。”

  他那淡定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唬人,而我却被他唬得脚下一个疲软,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走向他,心里想着,他若是骗我,待会就不止插着一支箭了,知道诸葛亮草船借箭吧,我乐得让他尝试一下草船的滋味。

  我在距他五步之遥得地方停下。

  他真的中箭了,箭从前胸刺入,没入身躯,箭尾被他折断,弃于脚边。他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学过武的人都知道,那是箭封住了血口,一经挪动,必将血如泉涌。

  我不敢动也不敢哭,站在原地与他对望,指尖冰凉。

  他只是笑,“我还没死呢,你就端着一付寡妇脸孔,我若死了,你该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吧。”

  我抿着嘴唇正色道:“你若死了,我不会哭的,我爹替我算过命,我五行缺水,所以你不准死,我不会哭。”

  “好。”他如是说。

  好,我不死;抑或是,好,你别哭。

  §第27章 喝药

  是那没出息的萧副将和小五儿把范天涵运回军营的,他们找了一块木板,把范天涵跟捆死猪一样捆紧在上面,然后抬着走。他们说箭没有伤及心肺,且军营里有医术高超的军医,再严重的伤他都能医得好。

  我跟在一旁一路嚎,一路哭。

  哭到范天涵在板上一声长叹道:“你不是五行缺水么?”

  我抽噎着回答他:“我现在不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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