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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或许是因为太急不可待,程铮弄得苏韵锦有些疼。早些年,对于他在这方面简单粗暴的态度,她颇难接受,两个人在一起,她更多的是承受而非享受,程铮的乐此不疲在她那里成了疲于应对。然而没有他的那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怀念过他身上的热度,最直接地填充,每一次抽离都是无尽的空虚,所以当两人再度契合的那一霎那,彼此都在叹息,连疼痛都是喜悦的。

  程铮的动作似是要将苏韵锦嵌进灵魂里,他差点儿以为这一幕永远只会出现在梦里。想不到他一直等待的那个“明天”真的会来临,看到她微微蹙眉的神情,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压抑都有了补偿。

  “韵锦,你喜欢吗?”她听到他喘息着问。

  苏韵锦了解程铮的方式,她点头,他会变本加厉;她若摇头,他就想尽办法让她点头。他脖子上的链坠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激烈摇摆,苏韵锦辗转不安,他又非得逼出一个答案,在他追问地越来越急的时候,她微微弓身含住了他眼前的海蓝宝吊坠。程铮短暂的呻吟,最极致的时候,他吻她,然后在她唇边说。

  “其实你爱我。”

  激情过后,两人静静相拥,直到汗水慢慢消散,苏韵锦推了推身边的人,“程铮,你睡了吗?”

  程铮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们说说话吧。”

  他们相识了十一年,分享过男女之间所有最亲密的第一次,但是静下来认真交谈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他们爱对方,却从没问过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我是个特别糟糕的人,总是以为自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到头来却发现全弄错了。我越在乎你就越害怕,不敢让你知道,还要骗自己其实你没那么重要。担心失去的时候会痛苦,没想到越是这样,越会失去你,结果就越痛苦。”苏韵锦枕着程铮的手臂说:“孩子刚没有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唯一的感觉就是恨你,因为不知道应该怪谁,总觉得必须找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来代替绝望。所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等你了,我要忘了你。可是,当我重新见到你,我开始忘了我的誓言,你看,惩罚来了,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都留不住。”

  程铮支起头,看着她,“说什么蠢话!如果是我让你违背了誓言,那也是惩罚我,你说身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除非是我也死翘了。我说过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

  “四年前我们也说过不会分开,结果呢?你也觉得过不下去了吧。会不会以后有一天,你发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我们又走上以前的老路。”

  “过去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爱的安全感。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一直在追,你一直在逃。我太紧张,你又太敏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他翻过身,看着她,“我很笨,我的爱需要一个保证,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苏韵锦用手抚着他脖子上的坠子,“你这样不值得,我可能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可程铮故意上下打量她,“哪里不完整,我觉得该有的都有啊。”看见苏韵锦不笑,他意识到这个笑话不好笑,这才说道:“医生也没说完全没有机会,大不了我们多试几回,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你想得美!”

  “就算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到老我们都相依为命,做一对恩爱的‘五保户’。”他贪婪地埋首于她的胸前,“就当我是你的孩子好了,那样你就只能爱我一个。”

  苏韵锦被他逗笑了,“那你怎么不叫我妈妈?”

  “小妈妈,我饿了。”

  程铮在精力耗尽后沉沉睡去,直到感觉有双手捏住他的脸,才呼痛醒来,他直觉地以为是苏韵锦,翻身想要揽住她,嘴里嘟囔着:“再掐我咬你了。”

  手空落在床单上,然后耳朵一阵疼,他听到老妈的声音在说:“你这死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还敢咬你老妈?”程铮迅速弹了起来,看到妈妈章晋茵横眉竖眼地拧着他的耳朵立在床前,身边哪里还有苏韵锦的影子。他霍地一声拨开老妈的手,拉起被子遮住全身赤裸的自己,红着脸窘道:“哪有这样子不敲门就进来的!”

  章晋茵嗤笑,“门都快拆下来了你都不知道,还遮?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你说,大白天的你一个人在家脱光衣服睡觉干吗?”

  程铮这才放下心,看来老妈没有看见苏韵锦,他倒是无所谓,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尴尬成什么样。

  “我热,脱衣服你都管?”他无所顾及了,就开始耍横。

  章晋茵撇嘴走了出去,“大冬天的,再热也不用光屁股睡吧。”

  程铮边穿衣服边看时间,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她会去了哪里?回家的话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系衣扣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低头,陪伴了他四年的海蓝宝耳环不见了踪影。

  苏韵锦回到老家,妈妈的后事办得还算顺利,她们家亲友不多,可是人既然去了,风不风光又有什么区别。

  叔叔说苏韵锦的身体不好,让她好好休息,别的事让他去操持。他说得对,她真的累了。出殡的前一天,她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跟叔叔商量,叔叔在厨房里打电话,苏韵锦穿着软底拖鞋,走到厨房门口,他也没有察觉。

  老周是个憨厚直爽的人,通常他在客厅讲电话,苏韵锦在客厅可以听到八成,现在他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苏韵锦不得不感觉到奇怪。

  “……对,基本上都筹备齐全了……哪里,还是要谢谢你……医院……多亏了你……她很好……她不知道……钱还够,她就是那样的脾气,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苏韵锦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么多年了,她好像总是处在需要他援助的角色里,他帮她,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夹着甘甜。她不会告诉程铮,其实那天在医院里,她曾经无意中见过他匆匆从肿瘤病房走过,然后当天下午,主任医生就带来了可以搬进单间病房的消息,他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去提起。

  妈妈临终前还告诉过她,分手之后,叔叔顾忌她的感受,离开了章晋茵的公司,但是他的那个小饭店却仍是在程铮的帮助下开起来的。程铮要他们保证绝不在苏韵锦面前透露分毫。

  原来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是这样的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但是现在才明白,一个女人,撑得越久就越是疲惫,何必为了无谓的骄傲去舍弃她应得的关怀。他不是在施舍她,他是在爱她,在有些人面前她不需要坚强。

  她终于可以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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