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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韩述这才收敛了些,正儿八经地跟着蔡检的节奏,尽量专注地听她唱,一边用手轻轻和着拍子。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不知道是特定的心情还是太过专注使然,韩述定定地站在那听着,这首烂熟于心的歌,竟然莫名地有了种别样的况味。他试着闭上眼睛,恍惚间,仿佛蔡检也不再是蔡检,歌也不再是那首歌,身侧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幽幽地叙述。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韩述怔怔地有些出神,直到蔡检轻轻咳了一声,才留意到已经到了自己的唱段,好在这首歌他闭着眼睛也能唱下去,赶紧接过。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秘,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不容易……有多不容易,这十一年里,他冷暖自知。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韩述渐渐地也不去看那大屏幕上的歌词,自顾往下唱。有些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过,照亮了,又熄灭了。

  “因为我还有梦,我依然把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那个女声恰如其分地缠了进来。她说,“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地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为何你不懂……”

  “别说我不懂。”韩述轻轻地接了下去。全赖酒精的后劲,他眼里只有另一端欲说还休的她,身影单薄,额前有被风吹乱的头发,白着一张巴掌大的脸,眼角有克制的眼泪。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韩述,韩述,唱啊,换你唱了……”

  “你怎么了韩述……”

  韩述缓缓垂下了握着麦克风的手。

  他的人生没有了她,当然会不同,一切都将改写。如果可以,韩述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遇见谢桔年。然而如果真的可以,他愿意重回过去的每一天,好的坏的,幸福的,不幸的,统统重走一遍。只不过,再不会让她收到一丁点的伤害。

  从来没有人逼过他流连在那些过去里,不肯相忘的人一直是他自己。他苦苦相逼,他言不由衷,他怕承认了之后再无路可退。然而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藏着一个被愧意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盒子,如今拂尘开启,才发现里面不过是最卑怯的感情。

  他是等不来桔年的电话的。

  从来韩述就救赎不了谢桔年,需要救赎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下部 第十八章 假装原谅我

  韩述赶到医院时已近深夜。

  他离开KTV太过仓皇,以至于连外套都往在了包厢里的沙发上。是蔡检亲自拿着衣服追了出来,那时他人已经在停车场。

  “你这冒冒失失地是赶着去哪?”蔡检问。

  韩述当时接过自己的外套,没有回答,想不到蔡检已然有了答案。

  “你要去找她?韩述,我以为你这些天是想明白了不少,没想到是越来越糊涂了。”

  即使在停车场并不明亮的灯光,韩述依然读得出从小疼爱自己的干妈脸上的不解和无奈,以及她话音背后的潜台词。

  他本想说,也许我一直是糊涂的,现在才明白了。可是直到驱车离开,他也没把这话说出口。明白和糊涂,从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

  韩述开车穿行在夜间仍旧繁华的街道上,莫名地想到一个并不算太恰当的词――归心似箭。虽然他的目的地其实是地段偏僻的一个小学。他想,不管能不能赶上非明的节目,他都要把这孩子举起来转一个大圈,至于该如何面对桔年,更是构想了无数种可能。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对不起”?说不定她只扔下一句“没关系”就会走人。

  直截了当地吐露心声?韩述自言自语地对着后视镜模拟了一遍,发现肉麻到自己都抖了几下。

  要不……就吻她?他认真思考了这个方式的可行性,最后承认,真的不敢。

  静静坐在她身边吧,什么都不要说,让时间和行动证明一切?可是以谢桔年的个性,她绝对可以纹丝不动地坐到天荒地老一个字不说。韩述觉得自己会在行动之前死于长时间的沉闷。

  好像怎么做都不行,怎么做都不对。当然,延缓了十一年,所有的行动和表述都犹如隔靴搔痒一般。韩述想象着十一年前,假如他就这么上前抱紧她,不管她责怪或是怨恨,沉默或是推开,怎么都可以,再也不只是徒劳地在旁听席上等待她看自己一眼,那样的话,他是否就没有如今那么后悔?这是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疑问――然而,他今天仍然可以选择拥抱她。

  拥抱她。忽略她的冷淡和回绝,任她疑惑抗拒甚至是鄙夷,这是韩述所能想到的,仅有的事。

  结果,台园路小学的礼堂是去到了,韩述却在一片乱哄哄中惊闻非明出了事,在知情老师的指点下,这才赶到了医院。

  此时非明已从急症室出来,被送进了临时监护病房。韩述在病房门口遇上了孩子的班主任,他跑得气喘吁吁地,匆匆打了个招呼,正要进去,推门之前隔着病房门上方的玻璃观察窗往里面看了一眼,除了紧闭双眼,情况不明的非明,还有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的桔年。

  桔年的背影如韩述记忆中一般薄而瘦,韩述心里一酸,竟有了点近乡情怯的味道,这一迟疑间,才让他进而留意到,房间里除了她们,还有别人。那把一只手放在桔年肩头,给她递过去一杯水的,不是唐业又是谁?

  韩述看着桔年微侧身接过那杯水,即使看不到她的脸,韩述也可以想象她朝唐业挤出的一个笑容。说实在的,即使唐业曾公然把桔年带到蔡检面前,称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而桔年也没有否认这一点,但韩述内心深处对他们的关系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凭直觉,唐业不是巫雨。韩述曾亲眼见过谢桔年和巫雨之间流动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承认他和谢桔年之间没有,但在唐业和谢桔年身上同样找不到那种痕迹。即使这样,看着病房里的唐业,他依然后悔。

  他应该去观看非明的演出的,即使出事没有办法避免,但是至少那时他第一个陪在她们身旁的人,而不是把那个位置留给了唐业。

  唐业低着头,似乎跟桔年小声交谈着。韩述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轻轻缩回了覆在门上的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呼啸地挟着风声朝红心奔去,却忽然间找不到靶子的方向,力道渐失,空落落地掉落在地上。

  于是他走开几步,小声地向非明的班主任询问病情。他实在弄不明白,看起来健康又活泼的非明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急病入院。

  非明的班主任杨老师面对韩述的提问明显地语焉不详,而韩述明明从杨老师的神情中看到了困惑和惋惜,他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也不再在老师身上浪费工夫,转身就朝值班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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