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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桔年,两三年没见,越长越标志了,头发也长了不少。”

  恐惧挟住了桔年,她可以跑的,而且跑得不慢,但是她因这一句话而发抖,竟然挪不动脚。

  “巫雨那小兔崽子没陪着你?他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吗,我早晚得整死他。桔年,你不认识恒贵叔叔了?别忘了,你给我的那个疤还在呢,要不要摸一摸。”

  桔年退了一步,她的手悄悄握住了那个变了型的发卡,林恒贵笑着逼近,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她就,她就

  她已经蓄劲,手抬起来的那一刻,她听到去而复返的韩述在前边不耐烦地喊:“谢桔年,你给我滚远点。”

  上部 第三十四章 记得说再见

  韩述极不耐烦的一句催促,令林恒贵踩熄了手上的烟头。

  眼光暂时的在这一对少年男女身上巡回之后,这个小商店的老板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回到了他的小店里。

  他是个再奸猾不过的人,落单的桔年当然舍不得放过,可是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又另当别论。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矫健少年就像一头刚刚长大的狮子,而林恒贵这几年吃喝嫖赌,身体江河日下,不过是只渐老的豺狼,再鲜美动人的食物也不得不放弃,这点判断他还有。况且韩述在他眼里跟巫雨不同,巫雨是个生于斯长于斯的苍白少年,可韩述看起来高傲而尖锐,无论衣着和神态无不暗示着他来自于另一个阶层,即使林恒贵今天尝到了甜头,日后恐怕也后患无穷。

  长大更加楚楚动人的桔年让他蠢蠢欲动,但此情此景,还是不值得。

  韩述见桔年跟了上来,便再也没有跟她说话。他冷下来的脸写着“近我者死”,桔年哪里敢去捋他的虎须。

  末班的公交车己经开走了,桔年身上只有五块钱,幸而韩述拦了辆计程车,并没有阻止她硬着头皮去蹭了个位子。

  计程车停在桔年家的巷口,桔年内心挣扎了一万遍,还是决定跟他说声谢谢。那两个字怯怯地说出口,他的不屑充盈了整个车厢。

  “要不是让韩院长知道我怕把一个女的扔在野外会扒了我的皮,你以为我会理你?”

  “韩院长怎么会知道?”

  “废话,你还不下车?”

  桔年慢了一拍,来不及回神,便被韩述从打开的车门处推搡了出去,她连滚带爬地好不容易站稳,那样子相当狼狈,就连淡定的出租车叔叔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韩述关上车门,彬彬有礼地对司机说道:“麻烦送我到市检察院家属区。”车子启动,他还不忘对桔年点了点头,“再见。”仿佛前一秒钟他们才依依惜别。

  从那一天起,韩述再也没有搭理过桔年,在学校里看到她,不管周亮、方志和和他们怎么挤眉弄眼,他也视而不见。

  桔年其实相当享受这种清静,真正让她感到孤独的是,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和尚,每当她入梦的前一秒钟,夜幕下的烈士陵园那紧紧依偎的身躯,缠得她无法呼吸,然而在梦境中,那黑发后有时是陈洁洁的脸,有时是自己的,醒过来之后,感觉心中糊了一张调着猪油和蜂蜜的油纸,那感觉混浊、甜腻、暧昧、密不透风。

  桔年想撕开这层油纸,重新看见她和小和尚并肩躺在石榴树下时安静而空明的天空。她四车者,油纸连着肉,锥心地痛。

  她想,也许自己不该在去找巫雨了。可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全校震惊的大事:陈洁洁生日那晚消失在自家阳台上之后,就没有再回家,换而言之,这个漂亮的小公主凭空消失在许多个为她庆生的人面前,一周之后,仍然查无音讯。

  据说,陈洁洁的家人已经报了警,他们担心宝贝女儿被坏人掳走,但是经警方勘测,现场没有任何暴力的痕迹,没有打斗,门锁并非撬开,无人听到呼救,更重要的是,陈洁洁本人显然对这次失踪做好了准备。她最喜欢的几件衣服和一个包从衣柜里消失了,同时带走的,还有她十八年来的所有积蓄,那绝对是一个让普通人家咂舌的数字。

  还有人说,那晚陈家的一个邻居驾车晚归,似乎在盘山道上看到了陈洁洁跟一个男孩子一道朝山下跑,那个男孩带着一顶棒球帽,看不清五官。她的父母想进了一切办法毫无头绪,已经几尽陷入绝望和疯狂。

  就这样,陈洁洁为了一个不知名的男孩冒险离家出走的事成了七中近年来最惊暴而离经叛道的新闻,尽管学校有心把这件事捂下来,可是有什么能够捂住好奇的心和背地里的交头接耳?原本就笼罩着不光彩色调的一次出走,再加上当事人的知名程度,让这桩无头公案在七中学生茶余饭后的窃窃私语种演变出许多荒诞不经又言之凿凿的版本。

  有人说,早在许久以前就发现陈洁洁和某个黑社会成员混在一起,那个男人超过了三十岁,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非常可怕,陈洁洁就是跟他一块私奔。

  有人说,陈洁洁一直都是个轻浮且不安分的人,看她平时的指甲油,就知道有多爱慕虚荣,说不定只要男生在楼下勾勾手指,她就跟着跑了。

  有人说,难保陈家不是出现了经济危机,卖了女儿还假装失踪。

  还有人拍着脑袋担保,某某某一天在这城市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个非常像陈洁洁的女孩,刚想叫她,她就一阵烟似的不见了

  桃色的传言让人兴奋,让人肾上腺素猛增,让人遗忘了平诞生活的枯燥,也让七中高三的学生在升学压力中找到了一点新鲜的刺激。只有桔年,她看着自己身边空了的位子,想起了那两张被激情冲昏忘乎所以的面孔,难以抑制地焦灼。

  她害怕自己的担心成真,是巫雨待他走了。

  他怎么能那么傻,即使走同样一条路,陈洁洁可以有回头的机会,但他没有。以陈家的权势,不发现则以,一旦被知晓,任何一种惨况都不会过分。

  桔年在令人崩溃的忧虑中等待了一个星期,她渴盼着巫雨能给自己一个音讯,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在过问他的事,但是这是最后一回,只要让她知道他平安就好,从此以后,他们两个爱怎么样,她在也不管了。

  可是巫雨没有。他工作的网吧说他有事请了假,至于职高那边,缺勤已经习以为常。桔年试着不断说服自己,陈洁洁是有所准备的,她有钱,两人互相照应,至少日子暂时不会太苦。然而,巫雨作为“诱拐”陈家一直品性良好的女儿的元凶被发现后的种种可怕幻想日日在桔年脑子里上演。

  不要管他们,不要管他们。

  你管不了他们!

  他走的时候都没有记得留给你只言片语,你有何苦替他们烦恼。

  桔年在没有人的地方喃喃自语,可是每天梳头的时候,梳齿里大把大把的落发。

  一周后,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周日的下午找了个借口,就去了巫雨的家。他人不在,或许总有一两句话会留给奶奶,桔年心存一丝侥幸。

  巫雨家的院墙外,可以看到枇杷树已经探出了头。桔年记得自己曾经对他说过,院子里的树要多种几颗,否则就成了一个“困”字,巫雨依言洒了许都种子,可是只活了这颗独苗。

  假如他再也不会来,这颗唯一地枇杷树会不会死于孤独。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咿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的人不是巫雨又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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