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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这是好事,大哥的好事,向远的好事,整个叶家的好事,但却不是他的,是他们的。叶昀垂下了头,酸意便涌了上来,他害怕一个会叫他叔叔的,她的孩子,可他怎么能自私至此?

  几人各怀心思,竟然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天,叶昀的同事来了又离开了,叶家的电话始终没有响过,接下来的三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叶骞泽的绑架案陷入了漫漫的谜团和僵局,不担人没有找到,就连绑匪也像是凭空消失了。

  第四天,叶昀竟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江源少东疑似遭人绑架,勒索金额竟超千万》。他惊愕无比,大哥遭遇绑架,叶家上下守口如瓶,警方的调查也始终在秘密中进行,那些媒体究竟从哪里得到了报料,他马上拿着报纸找到了向远。

  “大哥的事情有媒体报道了,怎么办?”叶昀把那一版报纸塞到了向远手里。向远这几天的干呕的现象一直没有好转,什么都吃不下去,经期也杳无音讯。杨阿姨说,她自己生过两个儿子,一眼就可以看出,向远这样必是有孕无疑。向远却迟迟不敢求证,她怕希望太高,失望太深。

  向远接过报纸,草草看了一遍,顺手放到了一边,“既然已经刊登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她说话依旧寥落,可脸色异样的红润。

  “叶昀,你陪我去一趟医院好吗?”她下定决心一般看着叶昀。

  叶昀咬了咬下唇,当然知道向远为的是什么事,她明明知道,他永远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两人于是去了医院,市里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妇产科医生,一早是约好了,只等着他们过来。叶昀没来过这种地方,他陪伴在向远身边,看着很多个大肚子的夫人,牵着另一半的手在等候,他忽然想牵住身边这个人的手,即使不敢,有些许快慰,这个时候,唯一陪着向远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等待结果的时候,妇产科副主任亲自为他们去取的化验结果,相貌和气的中年女人摘下口罩坐到他们对面,叶昀竟然感觉到向远的手用力在桌下握紧了他。

  “周医生……我……”

  医生一脸的遗憾,“叶太太,真是抱歉,化验结果显示为阴性,您并没有怀孕。”

  叶昀的手变得很疼很疼,可他知道这一个结果从医生嘴里说出来,有一个人更疼。

  “没有?”向远细长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没有完全听懂这句话。

  “是的,您是出现了恶心、呕吐、行动乏力、甚至月经停止这样的典型妊娠反应,这在医学上通常被叫做假性妊娠,一般出现在压力过大或者求子心态强烈的女性身上,我建议您进行适当地调养和治疗,不过,您夫妇两人都年轻,并不急于一时啊。”

  医生并没有见过叶骞泽,所以理所当然地把陪同前来的叶昀当成了真命天子,叶昀的脸飞红了,他没有急于辩驳,而是看了向远一眼,向远脸上的红润荡然无存,可是平静惊人地接受了医生宣告的事实。

  “是么……那是我弄错了,对不起啊,麻烦您了周医生。”

  向远起身告辞,她走得很快,叶昀都要大步地跟上去。

  “向远,别这样,你和大哥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一定会有的。”他只能这么安慰她。

  然而,向远忽然停了下来,叶昀险先撞上了她的背,她退了一步,扶着墙专注地看着孕检中心的方向,叶昀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慢慢地,惊讶地张了嘴。孕检的女人中,竟然有袁绣,而她身边的熟面孔,则是叶昀认识的一个便衣女警。

  这是叶昀第一次得知袁绣的身孕,他知道这对于向远而言意味着什么,连带着忽然恨起了那个跟他并无关联的女人。可向远站得很稳,她只是在远处看着袁绣,很久之后,她回头对叶昀惨然一笑,“没有机会了。”

  一路沉默地回到叶家,向远再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多余地一个表情,进门之后,她没有搭理跟上来问长问短的杨阿姨,直接上了楼,叶昀跟了上去。向远推他出房间,“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想休息一下。”

  “你有脾气可以对我发的,我不会生气,真的,向远,你别憋在心里。”叶昀用力抵住门,不让它合拢。

  “我没事,安静一下不行吗?”她的力道与叶昀僵持着。

  “别……”叶昀刚张口,捧着一大盒叶酸的杨阿姨出现在他身后。

  “我是过来人,你听我说,孕妇吃这个好。”她不明就里,还一心把叶酸的盒子往向远手里塞。

  向远忽然夺过,用尽全力地将整盒东西朝外一扔,“滚,都给我滚!”

  杨阿姨堪堪躲过,吓得不轻,呆了一下,忙不迭的离开。

  “滚!”向远仍旧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别这样。”叶昀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你也一样。滚,让我静一静,就一会,行吗?”她的手从门上撤了下来,奋力地推搡着叶昀。

  叶昀紧紧将她搂住,任凭她歇斯底里的挣扎,向远的力气不小,他也怕伤了她,于是不闪躲也不还手,只是抱住,再也不松开。

  向远到底强不过叶昀,骂不走,打不退,也挣不开,这样的绝望让她顷刻间决堤一般泪流满面。她疯了,她怎么会认为她会有孩子,她都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跟叶骞泽睡在一张床上,竟然编了个梦送给自己,也送了自己一场空欢喜。这一辈子,今生今世,她再不可能拥有任何属于叶骞泽的东西,除了自己的回忆。

  叶昀抚摸着向远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向远靠在他的胸口,眼泪中只余了梦呓般的一句话,“原谅我。”

  原谅我。

  谁原谅谁?叶昀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说起,但他知道自己剜心一样的难受是为了谁。他竟也似着了魔,在向远的喃喃自语中,用唇去吸吮她脸上的泪滴,从脸颊到眼角,然后是前额,一路战栗,一路蜿蜒,她竟全无抗拒。那时他才知道她的前额是那样烫,烫得像是着了火……

  向远的一场大病缠绵了竟有半月,高烧频发,退了又热,热了又退,整个人昏昏沉沉,连床都起不了,什么事她都不再关心,公司那边已经知道叶家出了事,滕云忽然没了消息,李副等几个高层时常守在叶家,一筹莫展,而叶骞泽的行踪,更是石沉大海,仿佛活生生的一个人凭空从世上消失了。

  叶昀警局家里都要兼顾,叶秉林来看过几次向远,大儿子的失踪,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了十岁,就连李副他们都不忍心再把各类文件往这一家人身上推。

  晚上,叶昀常常守在向远的床前,看着昏睡中的她时而微笑,时而拧眉,时而流泪,他甚至想过,如果她一辈子都醒不来,那也没有什么,他就这样陪她一辈子,到老,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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