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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向远在江源的市场开拓方面屡建奇功,在市场部是人心所向,又是叶秉林跟前的红人,风头正健。她说出来的话,不但在两个副总面前分量不轻,就连一向眼中无人的财务总监叶秉文也要让她三分。这时候,叶秉文审时度势,已放弃处处与向远为难的方式,反倒几次三番透露出拉拢之意,因为他知道,向远和李副总都是实干型的人,又同为在江源打工的外人,清远立交桥一役两人合作良好,交情不薄,而叶骞泽和向远的渊源更不在话下,无论向远过分偏向这两人中的哪一方,对他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向远凡事更不轻易表态。她自己从不居功自傲,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工作中她始终谨慎地游走在两个副总和一个总监之间,绝不过分偏向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叶骞泽。不仅自己如此,在市场部之内,她也几次暗示,严禁本部门人员过分张扬,更不能在领导派系间表现出过分明显的倾向性,市场部是为江源服务的,而不是为了某一个人。

  这一切,皆因向远心中了然,叶叔叔之所以如此看重她和李副总,赋予他们充分的职权,除了爱才,更重要的目的只怕是要均衡叶骞泽和叶秉文之间的力量。

  江源上下没人说得出具体原因,但管理层中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叶骞泽和叶秉文,一个是老板的亲儿子,一个是老板的亲弟弟,这些年不但感情上越来越疏远,在工作上也渐成对峙之势。他们各自的部属即使说不上势同水火,可也泾渭分明,自成派系,就连在重大事宜的决议上,这两人其中一人主张,另一个必反对无疑。

  向远对其中的缘由也心存疑惑,尝试着去问过叶骞泽,他只是回答说,不过是各自做事的方式不同。向远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她从叶昀嘴里间接听说,叶灵现在的病情时好时坏,无人在旁时已没有办法出门。叶太太在一次叶秉文和叶骞泽的争执之后也一病不起。叶家看不见的地方长着一个毒瘤,叶骞泽曾经天真地想要去掩饰它,但终有一天它会溃烂至他自己也无法容忍的地步。向远心里想,他不肯说出来也罢,那她就等,等到这个瘤恶臭流脓到人尽皆知,看他要如何收场。

  所以,当叶骞泽对她说:“向远,你会站在我身边是吗?”她只是笑而不语。他是多么清楚她对他的感情啊,如果说她已坚硬如石,那他就是天长日久风化在心中的核,轻轻一戳,就会化成齑粉。可是他却不知道,感情并不一定是驱使向远去做某件事情的全部原因,尤其是一段不确定的感情。

  第二十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向远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对着并不存在的各路神仙说,其实我并不是个特别喜欢奇遇的人,尤其是一天晚上遭遇两次。

  叶骞泽和叶秉文之间的矛盾,在江源标准件公司在建厂房处无意间发掘出地下温泉的事摆上议程后,终于尖锐化。新厂房的地点在市郊山清水秀之地,且距离市区路程不远,交通便利。该温泉经专业机构鉴定,矿物质含量和温度正适宜人体浸泡,说得上是得天独厚。因此,叶秉文在办公会上,以广利投资公司总经理的身份正式提交方案,主张放弃新厂房的建设,投资两千万,在原厂址兴建一所以天然温泉为主打招牌的度假山庄,作为江源的副业,对外开发的同时,也可满足企业自身接待所需。

  方案提出后,叶骞泽话虽说得不温不火,可反对之意再坚决不过。他认为厂房的兴建对于江源的扩大再生产意义重大,且公司从未涉足酒店经营行业,对此一无所知,贸然投资两千万,极有可能血本无归。江源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好不容易重振起来的建材加工业务方面,而不是另辟蹊径。

  两边的人各执一词,似乎都是为公司着想,都是理由充分,当场争得不可开交。叔侄俩碍于面子,虽沉默不语,但内里毫不相让。于是,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一直未表态的李副总和向远身上。

  “李副总,你怎么说?”叶骞泽问道。

  李副总的眼神短暂地从向远脸上掠过,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他未从她神情中寻觅到任何信息,只得开口,“依我看,这件事关系到公司的前景,非同小可,不如报请叶董裁定吧。”

  叶骞泽一笑,“这件事就算推到了我爸那里,他久病不管事了,难道就不问你的意见?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李副总斟酌之后才说:“我觉得吧,投资还是稳健为好,毕竟江源现在刚步入正轨。”

  “稳健并不意味着保守,我的方案是经过详细论证的。如果我们放弃度假山庄的建设,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错失良机。”叶秉文对李副总的言外之意面有不豫。

  叶骞泽并不直接答话,李副总的意见在他意料之中。他转而面向会议桌的另一头,“向远,你觉得呢?”

  向远合上自己手中的方案,“我觉得我需要详细看过这份方案之后才更有资格阐述我的意见。”

  这个答案是出乎叶骞泽意料之外的,原本打算力排众议的叶秉文也有几分惊愕,但这次讨论终于还是在意见难以统一的情况下不了了之。

  散了会,叶骞泽直接来到向远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双手轻轻支在桌上,低声说:“向远,你就这样明哲保身?”

  向远站起来,眼睛与他平视,“我没有明哲保身,不过李副总说得对,两千万不是件小事,我的确需要认真看过方案才能表态。而且,就算办公会讨论有了决定,如果是由广利出面的话,还是要交由股东会决定的。”

  叶骞泽低头一笑,“你也不是不清楚,广利是江源直接控股,真正有决定权的人还是我爸,可他现在最信任的人是你。”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向远毫不犹豫地接过他的话往下说。

  “那你就忍心让我失望?”叶骞泽微微蹙眉,向远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他继续说:“我叔叔那个人你知道的,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会那么热心?这些年他从公司捞了多少好处,我爸不过是碍于兄弟的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次建度假山庄的事,不管他把方案说得多无懈可击,说到底都打着他的小算盘。”

  向远淡淡地说:“骞泽,你二叔有他的小算盘,你难道就没有?你敢说你反对的是这个提议,而不是他这个人?叶秉文他至少是为了钱,你又是为了什么?”

  “向远,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骞泽温文的神情里困惑益深。

  向远坐回椅子,冷笑道:“别在我面前拿出这套说辞。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你把我当作朋友推心置腹吗?连一句实话你都不肯对我说,就要求我无条件地支持你?抱歉,我做不到。其实,不是我让你看不懂,是你让自己一个人陷在雾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厌恶,厌恶,你懂吗?向远,我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厌恶他所做的所有的事,厌恶我跟他同姓叶!”叶骞泽依旧压低了声音,但置于向远办公桌上的手已捏握成拳。

  向远在想,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劝说她看淡悲喜、心外无物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原来想得通和放得下完全是两回事。

  “你厌恶他,可当初在你爸的生日上,你不是口口声声承认跟他在同一条战线上,以至于偷了你爸的私章来帮他吗?”

  叶骞泽的脸色顿时一变,向远就是故意激怒他,她要他再不能掩耳盗铃地捂住那毒瘤。然而他轻轻咬牙,还是一点一点地收敛了情绪。

  “对不起,向远,我不该左右你做决定。”他试着对她微笑。

  向远却不领情,“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到底累不累?”

  他掩门而去,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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