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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司徒玦随即感觉到他再度拉起了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视力的阻碍,她反倒觉得他的手给了她一种足以安心的坚定。在姚起云的牵引之下,他们徐徐走过了两个路口,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姚起云让司徒玦在一旁等他一会,接着几米开外传来他与一个陌生人的低声交谈。司徒玦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循声看了几眼,那是一间毫不起眼的低矮房子,角落里支着个布满了灰尘的招牌,上面写着“玉器出售,来料加工”。姚起云好似掏出了钱给那店里的某人,那人则将一件看不清的东西递到了他手里。

  司徒玦在他转身之前赶紧又闭上了眼睛,待他走到身边,她充满了期待地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姚起云答得很快:“没干嘛。”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她只得继续问。

  “回去啊。”

  他真的就牵着她浑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往回走了几步,司徒玦这下子不干了,一撒手,睁开眼睛说:“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你刚跟那人交易了什么东西。”

  “还说不偷看。”姚起云笑了笑, “哦,你说刚才的交易啊,我把你给卖了,换了点东西。”

  司徒玦也学他拖长了声音说:“哦,原来是这样。”她说话间忽然发难,扑向他被在身后的手,“我至少有权利看看卖了我能换回什么东西吧?”

  他躲了躲,不过还是让她轻易得了手。司徒玦飞快的拆开那简陋到不行的包装,里面竟然是一只玉镯子。

  司徒玦的外公甚喜收藏,最钟爱就是玉器,她的名字里那个“玦”也是外公给起的,说是半环形有缺的玉。用她外公的话来说,生女如玉是最好不过,但月满则亏,好玉易碎,取一个“玦”,也算是一种补偿,一如旧时穷人家的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也希望她因此一生平顺。在这样的家学渊源之下,司徒玦识玉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可她只消一眼,就看出那玉镯的材质岂止不佳,简直就近似最劣质的柴玉。

  她抑制着心中的讶异,拿起那个镯子对着天际的余晖端详,“用我换来的,那自然是倾国倾城的宝贝,我要看仔细一些。”

  姚起云闻言嗤笑,“司徒玦啊司徒玦,你果然是看得起自己。”

  说话间,司徒玦已经吃力地把那只尺寸并不大的镯子成功地套上了自己的手腕,晃了晃,满意道:“勉强还算合适。”

  姚起云却一把操起她带着镯子的手,惊笑道:“你也太不客气了,就这么戴上去了?”

  “当然。”司徒玦夺回自己的手,歪着脑袋问,“难不成你还想用我卖身得来的镯子拿去作别的用途?该不会是想把它当做你们姚家的传家之宝送给未来的姚太太吧?”

  姚起云似笑非笑地说:“说不定我真有这样的打算,你这么识趣,还不快点还给我。”

  “可是这石料好像本来就是从我哪里拿走的哦。”

  “你怎么知道的?”

  “姚起云,你还能找到比这更烂的玉吗?”

  “明明就是你自己扔掉的。我捡来,自然就算是我的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她语塞的样子。司徒玦顿了顿,低头任命似地捋着那个手镯,无奈这镯子实在太小,戴进去只需要咬咬牙的功夫,想要摘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姚起云看着她的手在用劲的按压下已现出一道道红痕,连忙说道:“司徒玦,你轻一点。”

  司徒玦可怜兮兮地把镯子连着手腕伸到他眼前,“怎么办,姚起云,我一不小心把你们家姚太太的镯子带上去,结果就摘不下来了。你们家没了传家之宝可不行,要不……你把我手给砍了?”

  姚起云扭头看着别的地方,半晌,才挥挥手,带着克制住了的笑意道:“算了,既然摘不下来……那……那就给你了吧。”

  “你说真的?”司徒玦咬了咬嘴唇,一把拽住他,不知为什么,他不太自在地再度掉头去看什么都没有的远处。

  可是这次她没有那么轻易罢休,追着绕了半个圈子,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被最后的残阳映得通红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姚起云?”她又问了一遍。

  他低头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才把头缓缓地点了点。

  他从没说过,司徒玦,我爱你。

  阿玦心中虽不计较,嘴上却抱怨过好几回。

  “说爱我。”她总是往下坠着他的手,带着点小小的骄横和无赖说:“姚起云,快说你爱我。”

  他试过很多次,那简单的三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甜言蜜语说给不相干的人听很容易,在她面前,在他真正在乎的人面前,那句话反倒变得无比艰涩,连带语言也仿似虚弱和无力。

  可是现在没有关系了,她把他最好的承诺牢牢地套在了手上。

  第二十五章 时间的背面

  “你为什么送我这个。”司徒翻转着手腕问姚起云。

  “因为我没有别的。”姚起云四处寻找回程的公交车站牌,走着走着,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自己身边,于是心慌地回头,原来她光顾着把玩手上的镯子,不由自主就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后面。

  姚起云没好气地等她近前,拉下了她一直半举着的手,“你别老看它,留心看路。要是人都丢了,还要镯子干什么?”

  “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司徒玦不服气地回嘴。

  姚起云笑道:“是我送给你吗?好像是某人不由分说非往自己手上套吧。”

  “我都把我自己卖给你了,换来这个,也算互不相欠了。”

  司徒玦笑嘻嘻地,仿佛真的刚做了一把再公平不过的交易。姚起云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掌心。

  崭新的公交站牌下只有他们,刚刚亮起来的路灯把两人的背影拉得很瘦很长,有一种孤零零的温暖,好像失落的世界里的相依为命,只有彼此,不可替代。

  这样的感觉是以前的司徒玦从未体会过的。

  过去她任凭自己随心所至的热情主宰,既然喜欢跟姚起云在一起,那就跟他在一起,今天的快乐是今天的,至于未来,遥远如来生。就像她固执地寻求姚起云的承诺,要的也不过是他愿意给的姿态,其实承诺背后的意义并不重要。然而,不过是一个再廉价不过的镯子,而今却给了她一种“交付”的感觉,仿佛他把什么给了她,而她也把一些东西系在了他的身上。一切都没变,一切却都不一样了。年轻的司徒玦忽然觉得,假如她这时抬头,发现一直牵着自己的姚起云变成了一个两鬓霜白,法令纹深刻,衬衣依旧一丝不苟地古怪老头,其实也是一件挺让人快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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