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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真难为他。”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又宣告终止。司徒玦忽然想起自己来时是带着礼物的,从国外给妈妈挑的名牌手袋,还有送给爸爸的手表,买这些也颇费了一番心思。司徒玦在国外赚得也不算少,但相比父母而言就不在话下了,她知道二老什么都不缺,可既然那么久不见,她已经不是那个笑着耍赖都能让父母心疼欢喜的小姑娘了,七年才登门造访一次,总不好空着双手。

  果然,薛少萍接过来淡淡地扫了两眼,就把它们放回了茶几上。

  “谢谢。”

  司徒玦笑笑,心中虽酸涩,但已不再想哭。凡事都是这样,只要你别抱不切实际的希望,就一定不会失望,也没什么不好。

  “你爸爸待会儿就回来,今天不是周五,也不知道起云会不会回来吃饭,晚些再打电话问他,我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薛少萍说着,就要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呃……不用了,妈,我今晚上约了人吃饭,待会儿爸爸回来再聊一会儿我就走了,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都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薛少萍的背影一滞,又继续往前,“随你吧,你不吃,我们也总得吃饭吧。”

  司徒玦看着妈妈张罗晚饭,走近了,问道:“怎么姚阿姨不在家里帮忙了?”

  “我腰不好,现在也不太管公司的事了,就闲在家里。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平时的家务事我自己都不够做,哪里用得上她张罗。何况,她怎么说也是起云的姑姑,起云现在就像是我和你爸爸的亲儿子,他的亲戚我们用来差遣也说不过去。起云让她回老家养老了,家里定期请钟点工做做清洁。”薛少萍说。

  司徒玦闻言,心想,在这些事情上爸妈还是老样子,总是那么礼节周到,不管自己的身份怎么样,有多少财富,也从不居高临下地看人。善良、厚道、仗义、自律,这些都是他们希望在从小严格的家教里赋予司徒玦的,司徒玦虽然跟父母达不成谅解,但是一路走来,她始终感激父母教会她的这些品质。纵使父母对很多人宽容,唯独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太过严苛,可那不也是因为他们曾经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吗?凡事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越是对待自己人标准越高,因为别人我们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这正是他们处世的原则。

  “我帮你。”想到这里,司徒玦心里的坚冰也融化了许多,她接过妈妈手里洗到一半的青菜,薛少萍也没有再客气。

  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母女二人并肩在厨房里说着悄悄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其实父母当年对这个独生女儿也是宠爱有加的,虽一再强调女孩子要独立懂事,坚决不能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坏习惯,实际上也舍不得让她真的去做什么家务。司徒玦过去在厨房里也不过是胡闹一番,顺便跟妈妈说长道短罢了。在美国求学的时候她对吃毫无要求,通常一个三明治或汉堡就打发了自己,偶尔下厨也是肉酱意粉。工作后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更没时间下厨了,所以这会儿虽然只是帮着洗菜,也洗得水花四溅,不得要领。

  薛少萍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赶紧关小了龙头,叹了口气,“你啊,真是后悔过去太宠着你。”

  司徒玦低着头拢着水里的空心菜,一下一下地,看着它们漂来又漂去。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她哑着声音问了一句:“妈妈,你们真的相信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就算是,那我真的就错到了你们这么多年都不能原谅我的地步?”

  这是一个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的话题,就连昨晚十余人到场的聚会,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这对于司徒玦一家来说,却是不可能绕过去的障碍。

  “你真盼着我们原谅你的话,会在外头七年都不肯回来?对你而言,我和你爸爸还有意义吗?”

  司徒玦的眼泪在水面上荡开涟漪,她过去做梦都想得到爸妈的谅解,但是每次当她鼓起勇气时,他们的冷淡都让她退却,所以她只有回以同样的疏离和礼貌,这样才能让她每周一次的电话问候得以坚持下去。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一家人都是倔脾气,拧着拧着,就拧成了解不开的死结。

  “你自己想想,你这些年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每周五打一个说不到几句话的电话,对了,还有一笔打过来就被我们退回去的汇款。”

  司徒玦一愣,她的确给家里汇过钱,但并不是一笔而已。即使明知道以父母的收入情况,自己的那点钱他们完全不会看在眼里,但是她骨子里还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纵使跟父母关系再糟糕,她仍觉得应该尽到一个做女儿的应尽的义务,所以从她领到第一份薪水开始,就每月都给父母汇去一笔钱。他们用不用得着是他们的事,给不给也是她自己的事。除了第一个月的汇票被父母退了回来之后,据她所知,后来每月的汇款都没有被退,这样的习惯她已经维持了几年,为何妈妈会说这样的话?

  她心中虽有疑问,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提钱的事只会让好不容易改善的局面变得更糟,虽然那并不是这个死结的关键。

  “妈,那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司徒玦流着泪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妈妈的眼睛也早已经湿了。

  “你少胡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我还能要求你什么。我和你爸爸用不着你操太多的心,你一个女孩子,安分一点就那么难?过去的事我也不想重翻旧账,可你现在跟那些外国人鬼混有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你在国外,即便是在西方社会,朝三暮四也不是什么美德。”

  司徒玦想辩解,“我哪里有鬼混……”可又自知说服不了妈妈,心里顿时气得牙痒痒的,这些事情她父母如何会知情,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是小人泄密。那个两面三刀、挑拨离间的伪君子何等阴险卑鄙,昨晚才从吴江他们那里听来一点端倪,转瞬就添油加醋地在她父母面前告状。她早知道他无耻,只是不知道他无耻到这种地步!

  “是姚起云说的?他几时说过我的好话?完全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你们就那么信他?”

  “你又怎么知道起云是怎么跟我们说的?我一再跟你说,不要带着偏见去看人,就算是他说的,也是为了你好。”薛少萍说道。

  司徒玦只能无声冷笑。

  薛少萍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你这次回来是参加吴江婚礼的?你从小跟吴江混在一起,人家现在都肯收心好好地找个人结婚生子了,你呢?”

  “结婚不是凑合着过日子,我找到合适的自然会考虑,总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司徒玦不想在妈妈跟前说,她对爱情早已丧失了信任,绝望过一次已经够了。

  “你不摆正心态就永远都不会找到‘合适’的。”薛少萍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正色问道,“你老实说,起云这些年等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你跟他当年是不是有过什么?”

  司徒玦一怔,别过脸去,“他等我?笑话!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是吗?”薛少萍半信半疑,“起云这几年都是一个人过,平时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也说不准,可是每周五晚上都雷打不动地回家,正好赶上你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这次你回国他也特意去机场接你……他就是这桩事让我和你爸爸放不下心。”

  “因为我打电话回来的时间跟他回家吃饭的时间正好吻合,就能判定他等的人是我?那等一个人也太轻松了。他每天晚上吃饭的时间还正好跟某个电视节目的时间吻合呢,为什么不说他至今未婚是在等某个主持人?”司徒玦讥诮道。

  “有一个周五他在外面有事,又下着大雨,这一带内涝得严重,车都熄火了,他是着水回来的,正赶上你打电话的时间。坐了一会儿,外边还有事情没办完,又着水走了。我和你爸爸心里这才犯了嘀咕。”

  “他这个人很变态的,变态的人能用正常人的心理去分析吗?”

  司徒玦的确是习惯固定一个时间打电话回家,习惯能让她坚持。但是七年来姚起云从未在电话里跟她说过只字片语。

  “你胡说什么!在我看来起云这孩子比你好得太多了。”薛少萍本来也不过是半信半疑。说起来这也是中国父母的悲哀,司徒玦和姚起云过去暗地里有过的那一手,关系好一些的朋友都心里有数,唯独做爸妈的始终蒙在鼓里。

  “他如果等的是你,那是你的福气。”

  “那我还真受不起那么大的福气。妈,你别乱点鸳鸯谱,姚起云跟谭少城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要等他也是等谭少城,他们不才是天生一对吗?”

  女儿话里太过明显的不屑让薛少萍有几分不快,数落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看着少城好,踏实,本分,是个好女孩,可惜她和起云没成。”

  司徒玦冷冷道:“是啊,这么好的一对也没成,老天也真不长眼,可惜了。”

  “正因为这样我才为起云的终身大事着急,他为你爸的公司操劳,但也不能把整个人都搭进去。”

  “他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会处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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