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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子歉去楼下的客房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要走。他们在城东,大学城在城市的最西边,中间有近两小时的车程。这个点回校,恐怕子歉晚饭都吃不上了。

  “你先去我家把饭吃了再说吧。”祁善跟在子歉身后说道。周瓒在二楼,把手撑在栏杆上俯视他们。祁善这话入耳,他的眼睛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个洞来。

  祁善有所感应一般回头,面无表情地回望,“看什么?要不你去我家吃?”

  周瓒臭着脸随祁善回家。他疑心祁善的本意就是以支走他为目的的,好解另外两人的围。他也顺着台阶下了,给周子歉难堪容易得很,可他父亲有心要认那个“私生子”,他其实并没有办法。闹得太过,只会让周启秀的心更偏向周子歉,以后就更棘手了。道理周瓒都门清,他只是咽不下那口气,一如他明知祁善的企图,可他总不能让周子歉当真去了她家吃饭。在周瓒眼里,祁善家同样属于他铁打不动的地盘。

  “白认识你那么多年,胳膊肘尽往外拐!”他斜着眼睛看祁善,“难道你看上他了?”

  “少瞎说。闹也闹了,差不多就行了。”祁善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没劲的样子,说话态度都是黏糊糊的。周瓒的心里却多少舒服了一点,至少她否认了,无论这否认是针对“胳膊肘往外拐”还是“看上周子歉”,立场基本上没有跑偏。

  “你看了那么多书,没有一本是教你打扮的?”他开始有心思对她展开“人身攻击”,一个手刀贴着祁善的头发劈过,弄乱了祁善扎着的马尾。

  祁善白了他一眼。初见时她一回头就发现了,他又长高了一些,头发也比以前长,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也许只是骨骼肌肉的微妙变化,给人感觉他正处在从男孩子向成年男性过渡的进程中。他嫌弃祁善的穿着打扮,自己也不过是穿着她上个月寄给他的旧牛仔裤。

  “你去了嘉楠阿姨那里吗?”

  “嗯,在她那住了一晚,反正都要在那边转机。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我回来的事。”周瓒不甚热衷地说道,过了一会,他主动问祁善,“你知道她找了个小白脸吧?”

  祁善哭笑不得,“干吗说得那么难听?她是你妈!我只听嘉楠阿姨说有个客户在追她,条件挺好的,比她小五岁而已,什么‘小白脸’?!”

  “那男人年纪比她小,又不黑,‘小白脸’哪说错了。”周瓒嫌恶道,“我看她的样子,多半会答应。”

  “这不好吗?”祁善打开自家的院门,对屋内的人喊了一声,“妈,你看谁回来了。”

  “有什么好,说来听听!”周瓒较真道。

  在沈晓星赶出来之前,祁善低声劝周瓒:“她和阿秀叔叔已经离婚了,有新的感情生活是迟早的事,你操那份心干什么?”

  “一个捡回了儿子,一个又找了男人。”周瓒嘲弄道,“我活该没有家是吧。”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幽幽地飘进祁善的耳朵里。祁善一怔,抬眼看了看他。

  “谁呀……阿瓒,你,你怎么跑回来了?”

  沈晓星满脸惊诧地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搞不清状况的祁定。

  沈晓星拉着周瓒在客厅嘘寒问暖了一阵,回了厨房加紧准备晚饭。周瓒坐在沙发上和祁定聊着这半年的生活见闻,眼角瞄见祁善也进了厨房,母女俩叽咕了几句。

  等到开饭时,餐桌上便摆满了周瓒平日里爱吃的菜。他碗里明明已经堆得满满的,沈晓星还是不住地往里面夹菜,唯恐他吃不好,眼里满是怜惜。祁定也一个劲地让他多吃,一个人在国外可怜见的,那些洋食品和糊弄人的中餐哪比得上自家做的菜。

  等到周瓒吃好了,沈晓星收拾碗筷,才提了一句:“你爸有你爸的难处,你别跟他拧。”

  周瓒一改先前的强势,把用过的筷子都聚拢成一把递给沈晓星,嘴里说道:“他们在那边父慈子孝的,我实在看不下去。我现在知道我妈为什么一步也不想再踏进那间房子了。”

  沈晓星没有作声。整理停当之后,她和祁定上了楼,好像还打了个电话。等她再回到客厅,坐到周瓒身边时,她便问他:“阿瓒,你这次打算回来多久?”

  周瓒说:“没想好,学校那边有两周的假。回来才知道挺没意思的,我明天就去订返程的机票。”

  “孩子话!飞来飞去好玩是吧。你爸工作忙,自己都顾不上。你妈又没回来,不如你先住在我们家。心里痛快点了再回那边房子也不迟。我刚才跟你爸妈商量了,他们也没意见,说看你的意思。”沈晓星对周瓒说。

  周瓒低头,闷声道:“也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善妈,还是你对我最好。”

  沈晓星拍着周瓒的手,“傻瓜,你爸是心疼你的!”

  祁善在沙发另一端沉默着吃水果,心想,这到底是谁惹不起谁?

  没过多久,周启秀过来了一趟,帮周瓒拿了行李和换洗衣服,问他:“你真打算在这边叨扰你定叔他们?”

  “不好吗,他们不嫌我。”周瓒淡淡道。

  “谁嫌你了?”周启秀一个劲地摇头。祁定劝慰他别和孩子计较。周瓒咬牙不语,但到底没再翻出子歉的事来。

  沈晓星很快为周瓒整理出客房,周瓒在祁善房里摆弄她的电脑。

  “给我杯水,渴死了。”他头都不抬地说。

  祁善慢悠悠地翻了页书,“你没家,还没手脚啊!”

  “你想我下去看我爸的脸色?”周瓒说。

  祁善受不了他继续卖惨,这招好用也不能总用吧。她撇嘴道:“戏过了啊!你爸早走了。”

  “是吗?”周瓒面不改色,他在祁善的电脑里倒腾了一阵,正打开视频软件和别人聊得欢畅。

  周瓒在国外时也常邀祁善视频,祁善总推说没洗脸,或摄像头坏了,不想看他的嘴脸。不过两人电话联系没断过,周瓒的近况祁善并不陌生,几个月没见面,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他手下噼里啪啦地打字,嘴也没闲着,不时对着耳麦说笑几句,似乎还并非和同一个人聊着天。看来他在“流放生涯”里没让自己闲着,祁善原本还想问问他在语言学校的学习情况,现在看他聊天的架势,该露骨的露骨,该暧昧的暧昧,胡侃调笑都没障碍,她就知道自己的操心简直多余透了。

  她趿拉着拖鞋去上洗手间回来,经过他身后,无意中瞄见视频里是个典型东欧样貌的金发妹子,鼻梁边有俏皮的雀斑。周瓒最小化窗口,回头对她笑:“这是我语言班的同学,乌克兰小妞,没事练练口语。你不知道,那边哪哪都是祖国同胞,平时生活的圈子里老外最多的地方反而是在语言班上,还有一半是小日本和韩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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