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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现在呢?”

  “还是不知道,也许我只在乎同路的人是准。”

  他们有一阵都不再说话,静悄悄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还有窗外野狗远远相互呼应的叫声。

  池澄说:“你睡了吗?告诉你,我想过很多次和你这么躺着,像两个傻瓜一样说些没有用的话,但是按我的构想,怎么说都应该在一个浪漫的情景中,比如说海边的星空下,就算是山上,周围也要有花香。真没想到果真有了这么一天,我说完了,四周只有一床黑麻麻的蚊帐。”

  旬旬低声地笑了起来。

  “睡吧。”

  “嗯。”

  “旬旬,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

  “……”旬旬想,有的时候他还真像个孩子。

  池澄说:“你爸爸的死可能不仅仅是场意外。三年前,我去到医院,发现我妈被骗走了身上全部的钱,护士告诉我那个男人刚走不久,我追了出去。他一见我就没命地跑,我追他从街头到街尾,后来在十字路口忽然把人跟丢了。第二天我才知道附近出了交通事故。我猜如果不是害怕被我抓到,他绝对不会慌不择路被车撞死。”

  旬旬许久没有出声,池澄与她交握的手下意识地用了更大的力度。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说,大概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因为这是我瞒着你的最后一件事,现在说出来,我好像没有那么不安了。”

  旬旬再度背对着他,“我问你,你说在这三年里一直恨我,你恨的究竟是我爸骗了你妈的钱,还是因为我最后嫁人离开?”

  池澄想了想,老实地回答道:“主要是因为你离开。”

  旬旬偎在枕上的头微微点了点。

  太平洋上的海啸未必比得上我丢了心爱的玩具,那些过往再轰轰烈烈再曲折离奇,也不过是寻常人生的点缀背景,平凡的人,我们最在意的其实只是身畔的点滴得失。他是如此,她何尝又不是?

  她闭上了眼睛,睡意来势汹汹。

  “谢谢你。”

  “我没有为你做什么。”旬旬半睡半醒地说。

  池澄把脸贴着她的背,她的手依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留在他掌心。

  这样就已经够了。

  第三十五章 喝不醉就醒不来

  接下来几日的天气持续晴好,滚哥家的小黑狗整日在屋门叫的太阳下打瞌睡,大山里的雾凇渐渐消融,一部分按捺不住的枝条已经冒出了绿色的新芽,通往山下的公路彻底恢复了正常,猫冬的村民们纷纷背起背篓走出了家门,这一切无不预示着春天的脚步近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早春的暖意所感染。从度日如年到安之若素,池澄和旬旬郁已经适应了滚哥家的生活,虽然谁都不愿意往深处想,这改变意味着什么,但心中已有惆怅。

  当旬旬第一次向池澄提起下山的车已经恢复正常运营时,池澄的脚伤就意外地出现了反复,原本在拐杖的借力下已经能够独立行走的他忽然就疼得下不了床,只要略一动,就露出痛苦无比的神情。滚哥夫妇起初百思不得其解,情急下又打算把卫生所的大夫请来,但旬旬阻止了他们。

  昨晚上房间里的灯泡烧了,她什么都没做,第二天居然换上了新的。滚哥和滚嫂都表示毫不知情,那剩下的无疑只有那个仿佛一落地就会死的人。

  然而当着池澄的面,旬旬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她在尝试说服自己,灯泡也有自我修复功能。池澄继续在床上蒙头大睡,什么都等着旬旬来侍候,滚哥夫妇也笑呵呵地佯装不知,大家都极有默契地对通路一事绝口不提。

  只可惜无论怎么自欺欺人,该来的迟早会来。那天中午,旬旬刚把饭端到池澄床前,滚嫂着急地在外面朝她招手。她走出堂屋,看到表情复杂的滚哥领着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不等她问,对方已做了自我介绍,其中年纪略长的是村干部,另外一个城里人打扮的则是特意来接池澄的司机。

  池澄再也没了吃饭的胃口。他有些后悔在父亲打电话询问他行踪时,透露了自己在谷阳山出了小意外被困山里的消息。他父亲也清楚前妻的骨灰目前就安置在谷阳山的玄真阁内,想到儿子春节期间孤身一人上山祭拜生母弄伤了腿,久违的亲情和愧疚再度被唤醒,他联络上了当地的旧部,只等待环山公路一解封,即刻派出司机专程上山寻找池澄,要求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平安送回山下。

  池澄寒着一张比前一阵天气更为阴沉的脸,但事已至此再无拖延的借口。旬旬了然地着手收拾行李,其中一件衣服被他压在了腿下边,她示意他挪挪腿行个方便,哪知他竟无名火起,冒出一句:“让什么让,没见我腿上有伤?"旬旬只得提醒他伤的是另一条腿,见他还是满脸的不情愿,便说道:“老躺在床上不累吗?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不下山?”

  池澄鼻音重重地说道:“下山有什么好,你就那么急不可待地回去过小市民生活?”

  旬旬也没生气,手下不停,“小市民怎么样?我只知道留在山上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如果不是有滚哥滚嫂,根本没法生存下去。他们人再好,我们也不能一直给别人添麻烦。”

  她用力抽出他腿下压着的衣服,他哼了一声也没再抬杠,闷闷地坐了起来。

  得知他们要走,滚哥夫妇电流露出万般不舍,嘴里不好说什么,家里自制的熏肉倒拿出了一大半往他们的行李里塞。告别的时候,池澄把钱夹里所有的现金都留在了枕头底下。他拒绝了司机的搀扶,拄着滚哥新给他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他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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