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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池澄总算动了筷子,吃了几口问道:“你还要不要回公司?要是愿意在家里待着也没有问题。”

  旬旬沉默地用筷子在面碗了拨拉了一会,说道:“你觉得我继续在尧开让你难堪的话,我可以换份工作。”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谢凭宁给得起你的生活,我照样可以给。”池澄说:“你能留下来当然更好。你看得见的,现在公司里人心各异。有你在,至少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旬旬想起孙一帆、陈舟、周瑞生……还有那些暗地里分别归属于不同派系或还在观望的同事,不由得也觉得头痛。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到你。”她甚至都还在犹豫该不该把孙一帆的异状和不满说给池澄听。不说似乎有负于他,说了也有失厚道。虽说孙一帆对待感情的方式让旬旬不齿,但这是私事,她无意在男人的勾心斗角中推波助澜。

  “你做你的分内事,让我看见你,这就是帮了我。”池澄吃好了,把碗往她面前一推。“今天你洗碗!”

  收拾停当,旬旬随池澄的车去了公司。她在大厦前一站公车的位置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步行到办公室。

  春节眼看就要来临,整个公司好像都集体陷入了节前症候群的症状中,无非是数着时间等待放假,大多数人已无心做事,即使周瑞生还在咋咋呼呼地说要继续抓工作作风,也没多少人搭理他,再加上池澄好像也不闻不问,所以大家都在讨论着如何过节的问题。

  周瑞生见了旬旬,满脸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谄媚和不自然的暧昧,他几次都想借机和旬旬说几句话,不知道是否想解释他和艳丽姐的关系。旬旬对他那种既想讨好,又要表现长辈亲昵的姿态感到反胃,又不便说什么,只不动神色地与他保持距离。

  孙一帆没有出现在公司里,据说是回访客户去了,陈舟的心情却显得格外的好,好几次旬旬从电脑上抬起头,都会看到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微笑,那是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旬旬心里替她不值,她虽没尝过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滋味,但正因为自己没有,才觉得那是种奢侈的东西,即使不接受,也不应该将其玷污和挥霍。可她嘴上不好说什么,

  因为不知道孙一帆会不会在陈舟面前到过她,又是如何描述的,现在她处境尴尬,一不留神反倒得罪了陈舟,为自己树敌。

  她去做回自己的事,忙中偷闲发呆时,看到有同事进出于池澄的办公室,门被敲开的时候,她能够短暂地窥见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他。到达公司以来,他们没有正面接触过。怪不得人们会说办公室恋情别有一番微妙之处,私底下亲密无间的两人,在咫尺格子间里正襟危坐,就好像身上长了个蚊子包,故意不去挠它。

  不知道为什么,池澄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上去总有些心不在焉,难道是昨晚没有睡踏实。旬旬还在胡思乱想着,忽被一阵歌声惊动。

  “小酒窝,长睫毛,迷人得无可救药,我每天睡不着……”

  她心里暗想,谁在用这么肉麻的手机铃声,难道坠入爱河的陈舟已到了这样完全丧失理智的地步。正想着,却发现陈舟也用同样受不了的表情回头看她,她心里一慌,摸了摸手袋,竟然真的是她的手机在震动。

  旬旬抱着想死的心拿起电话,果然是池澄打来的,一定是趁她洗漱或是煮面的时候动了手脚。一接通,他果然笑嘻嘻地问她喜不喜欢他为自己设的专用铃声。

  旬旬压低声音回答道:“不要吧,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赞美’。”

  池澄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是在夸你呢,我也有酒窝,每天睡不着的那个人才是你!”

  在鸡皮疙瘩掉落一地之前,旬旬赶忙问他究竟有什么事,这样的通话方式很容易让她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虽说除了她自己心虚,周围大多数的人根本不可能把她和池澄联系起来。

  池澄让她下班后先去街口的小咖啡厅等他一会,两人好一起吃饭,顺便给往家里添置一套被子。

  “我都快被冷死了,泡了一小时的凉水,还要裹着薄毯子熬一整晚。你不肯跟我睡一起就算了,被子是说什么也要买的。”他说完,还应景地打了几个喷嚏。

  旬旬放下电话,陈舟的眼神变得饶富意味,但那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恶意。就连出纳老王都笑呵呵地问旬旬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旬旬笑笑,说多错多,不如缄默。

  吃晚饭的时候旬旬才发觉池澄好像不是开玩笑骗取同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被喷嚏打断,明显是着凉伤风了。她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是因为在她面前“坦诚”了太久而中招。池澄也毫不客气,不时嚷着头晕,非要以搀扶为名,让旬旬扶着他的胳膊,那姿势让旬旬觉得自己就像太后身边的李莲英。

  为了让池澄尽早休息,旬旬与他就近找了个超市,在床上用品区,她正以一个精明主妇的本能翻看着两床羽绒被的成分说明,却意外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

  旬旬循声看去,竟然真的是谢凭宁,推着一辆购物车从他们一侧的通道经过。

  池澄本在旬旬身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机上网,一看见来者,顿时打了强心针似地,精神好了不少,揽着旬旬的肩膀就朝谢凭宁热情地打招呼。

  “真巧,这样都能遇见熟人。”

  谢凭宁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旬旬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在她、池澄和她手上的被子之间流连。

  “是蛮巧的。旬旬,好一阵没见了”

  池澄反倒像是他们之中最活络轻松地一个,他笑着松开旬旬,问道:“要不我先去买几付电池,你们聊聊?”

  旬旬低声道:“行了,不用。”

  无需池澄整出什么妖蛾子,任何有正常思维的人看到相携挑选床上用品的两人都能够心领神会。她是有些不自在,但细想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谢凭宁从上海回来了,旬旬是知道的。事实上,离婚之后,她和谢凭宁之间还保持着偶尔的电话联络,当然,基本上是谢凭宁主动打给她。他向她说起过去上海之后的种种,包括如何去找邵佳荃,两人又怎么下定决心重拾过去,最后又为什么以破灭收场。

  谢凭宁告诉旬旬,最让他难以接受的并不是他和邵佳荃始终都修不成正果,而是他们终于下定决心冲破一切藩篱走到一起,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和思念里的背影并不能完全重叠。他们习惯了障碍赛,却走不了平坦路。

  谢凭宁内敛保守且大男子主义,邵佳荃性格奔放爱玩又极度自我,从前来自于家庭的阻碍给他们的恋情蒙上了朦胧的面纱,爱情可以只凭一个隔纱含情的目光,但朝夕相处却早晚得把那块面纱撕下来当成抹布。他们为生活中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吵,最寻常的选择都免不掉分歧,偏偏都盼着对方因为爱而妥协。最后的决裂竟然只是因为邵佳荃下班后非要去吃日本料理,而谢凭宁说自己最讨厌吃寿司和拉面。一顿普通的晚餐,一个可笑的理由,就这样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彻底对对方失望,结果爱喝汤的喝汤,爱吃面的吃吃面,如果可以时光倒转,大概他们都希望两人从来没有过后来这一段,那么至少还可以埋怨缘分,到最后能保全那份无望的爱。谢凭宁培训结束,放弃了在那边挂职的计划,独自一个人回到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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