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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虽然发了一阵牢骚,但绝对绝对是不会往下跳的!”她缩回去,对池澄郑重说明。

  “行了,走近一些是不会死的。”池澄朝她伸手,“给我!钱!”

  “干什么?” 他不废话,伸手到她包里去找不久前才还给她的一叠钞票。

  旬旬骇然道:“你要劫财,何苦上到三十一楼?”

  池澄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旬旬,“你把钱给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旬旬一头雾水地接过,揭开包装精细的盒盖,里面是整套上好的骨瓷茶具,在夜色中呈现出柔润的莹白色,一看就是好东西,但她不需要。

  “茶具是我今早给自己挑的,现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把它卖给你了,任你处置。”

  “我要这个做什么?”旬旬愣愣地捧着茶具的盒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池澄从盒子里挑出一只线条优美的美人壶,拿在眼前欣赏片刻,“要不我给你做个示范?”

  他说完,当着旬旬的面用力将它掼在天台的水泥地上,顷刻间白瓷粉碎四溅。

  旬旬心疼死了,推了一把暴殄天物的人,“你这样糟蹋东西,不怕被雷劈?”

  池澄说,“我的东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雷公也管不着……当然,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又拿起一只耳杯,强塞到旬旬手里。旬旬不要,想方设法要还给他。“我不陪你疯,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池澄背着手退了几步,戏谑道:“回去晚了又怎么样?谁在家等着你?就连猫都被你带到这里来了。现在的谢凭宁根本不在乎你去哪里,在他心里,你就和这茶杯没什么分别,只是个摆设。”

  那瓷杯在她手里,触感冰凉、细腻美好,但她不喜欢。

  “再说一遍,我的生活和你没关系。”

  他无赖地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再让我猜猜,到了这份上还要循规蹈矩,不能让人抓了把柄,更不好让婆家落了口实。这样就算离婚也可以多分得一些财产,总不至于太吃亏!我说得没错吧……”

  旬旬脑子一热,来不及思考就狠狠地将手里的杯子掷向那张讨厌的脸。

  池澄头一偏,轻松避开。

  旬旬听到那清脆无比的碎裂声,不由得怔怔地。刚才还是那么完美无缺的东西,现在只是地上的一对残屑。

  他在一旁鼓起掌来:“看来你还是有那么一点血性的,这就对了!”趁旬旬还没有进一步的反应,池澄手把手地引着她再拿起另一只杯子。

  “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属于你的东西?这个不就是?只要不犯法,没有人可以约束你,你喜欢就留,不喜欢就摔个粉碎,没人可以约束你,你有权决定你自己的事!”

  旬旬闭上眼睛。寂静的夜里,每一次重重掼地的声音都伴随着回响,让人闻之惊心。

  这时候,她竟也没想过两人的疯狂行径会不会招来大厦的保安。

  这是她的东西,就算她通通摧毁,就算她出格一次,明天的日子还会继续。

  剩余最后一个杯的时候,旬旬举起手,又放了下来。

  “不砸了?”池澄兴致正高。

  “不砸了,只剩最后一个,舍不得,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用拇指摩挲着光润的杯缘,站在天台的缘边。脚底下的灯火在距离和眩晕感中给人一种流动的错觉,整个城市像没有根基一样漂浮着。

  “你来过这里吗?”池澄问。

  旬旬摇头。“我去过的地方不多。” 包里的老猫不耐烦地在窄小的空间里扭动着身体,一边喵呜地叫着。

  她轻声安慰它。“好了好了,这就回去了。”

  “再叫就让你去流浪,反正你闯祸了。”池澄恶声恶气地威胁。

  旬旬说:“猫是一种极度重视归宿感的动物,它不需要太大的属地,安于生活在小天地里,但必须确认那领土是完全属于它的。从这点上来说,我连猫都不如。你是对的,我嫁给谢凭宁,但从没有一天相信他属于我。”

  她回头看向池澄,“其实我并不是很恨谢凭宁,他心里没有我,我也未必一往情深,即使每天给他洗衣做饭,可我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就这样的日子我竟然幻想天长地久,是有点可笑。现在他先置我们的婚姻于不顾,我没有那么做,但区别只在于我没有一个如邵佳荃那样让他惦记着的人。”

  “那你就离开他!”

  “离开他又能怎么样?一个离过婚的女人,难道遇见的下一个男人就一定比他好上许多?”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旬旬笑笑没有回答。

  他还不懂,人在一条路上走得太久,就会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婚姻也是如此,惯性推着人往前,可回头却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风猎猎地将她的一缕散发拂过脸颊。旬旬右颊有个深深的梨涡,她不是那种艳光逼人的大美人,但眉目清浅,梨涡婉转,自有动人之处。她笑起来的时候,池澄心中不由一荡。

  他悄然走过去,双手从身后环抱住她,弯下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

  “你不会一无所有,我会帮你。谢凭宁有把柄在你手中,只要你抓证据,他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旬旬沉默片刻,说道:“谢谢你,但请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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