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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九)

  晚上,同班的韩国学生敲寝室门来送课堂录音,秋和刚洗过澡,着一件渐变黄色连帽浴袍,潮湿的长发如同海藻,发色深了一度,神色看起来有点倦意。

  “今天点名考勤了吗?”

  “没有,只传了名册签到,我帮你签了。”

  “谢谢。”秋和接过录音笔。

  “那我先走了,下周见。”

  秋和扶着门框对她挥手:“再见。”并目送她直到穿过走廊开始下楼。

  门边的电话机响起刺耳的铃声,秋和关上门后却像完全失聪一样回到自己书桌前,用螺旋发圈松松地挽起头发,开始听录音做笔记。

  幔帐里传来乌咪的声音:“秋和你接电话吧,是一个叫瞿翛然的人,他今天打了好多次,找你。”

  “我知道,我不想接。”话音未落,电话就突然不响,同时嗅出空气中一股牛奶糖的甜味,秋和诧异地抬了头。乌咪站在寝室门边拿着拔掉的电话线,也在看她。

  这个女孩的皮肤是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墨黑长发蓬松卷曲,骨感度比秋和更甚,中等容貌,有一双摄人心魄的黑眼睛。

  秋和笑着:“牛奶瓶香水?”

  乌咪咧开嘴点点头:“你用过?”

  “我的第一款香水,初中时,过生日爸爸送的。”

  “我也是,爸爸送的。那个……瞿翛然是你男友吧?”

  “前男友。”秋和微笑着纠正道。

  “分手的时候你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呢?我前男友和我分手时我难过得要命。”

  乌咪坐回自己的床沿,却见秋和原本友善的笑意转瞬间隐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连眼睛也失去神采,变得空洞空白。

  “我生活在一个很容易受伤的世界,所以得学会及时抽身。无情是最好的武器。一旦我决定了断,就绝不犹豫绝不后悔。也许你会觉得这样很可悲,不是有句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么?不论我和谁在一起,我始终只是一个人……”说完这些话,秋和又盯着旁边地面好一会儿,当目光重新和乌咪的碰在一起,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度,甚至还回给乌咪淡淡微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刚见第一面的人说这些,“……你好像不太能明白呢。”

  “我明白。”乌咪使劲点了点头,“但我觉得秋和你这样很好,现在流行说‘哀莫大于心不死’。”

  秋和无言以对,她只是看见自己的身影单薄地落进对方的眼眸中。

  (十)

  曾晔案的“另有隐情论”很快不攻自破。有学生亲戚在警局工作,在学校BBS上放出内部消息,男主角欧阳翀冷酷残忍又不合逻辑的种种行为原来只是因为醉酒。大家都觉得索然寡味,那帖子日趋冷清。谁知后来再起波澜,又有人爆料:欧阳翀之所以酗酒是由于被爱慕的女生拒绝,而那个第三者的身份也随即浮出水面。

  “秋——和——?”郭舒洁一口水喷在电脑屏幕上,“不是吧!”

  薛涛回过头冲她笑:“你也在看曾晔案的八卦贴?”

  “太扯淡了。怎么也不能是秋和吧!”郭舒洁迅速起身狂抽纸巾擦拭电脑,“等秋和回来好好问问她。”

  “是她又有什么奇怪的?”薛涛倒异常平静。

  郭舒洁兀自猛烈摇头:“秋和这么随和亲切的女生,就算拒人也不会把人伤得太深,哪至于间接酿成血案。”

  “秋和随和亲切?”薛涛“哈哈哈”大笑三声,没了下文。

  秋和、钱筱颐、薛涛、沈芃以及从前的曾晔,都是Z大稀有的惹眼女子,我行我素,遭人妒忌,因此而声名狼藉,大多数女生对她们表面鄙夷实则钦羡。但其实,秋和与众不同。

  无论薛涛或曾晔,永远一派颐指气使、傲视群芳的神色。

  可是秋和强弱不明,刚柔不定,眼神是冷漠还是娇媚,内心是天真质朴还是精明世故,因人而异。

  在郭舒洁眼中,秋和虽然爱打扮,但并不出格,她宽厚大方,待人随和,是个低调又正派的好学生,关于她的那些不堪传闻全是嫉妒者的无中生有。

  薛涛自认为对秋和再了解不过,坚信她手腕毒辣不亚于自己,高明之处是掩饰得滴水不漏。看见爆料帖之后,她根本不相信秋和与曾晔之死就这么丁点关联,甚至怀疑欧阳翀杀死曾晔根本就是被秋和设计所致。如果说酗酒杀人的事是叶玄干出来的,那可信度还高一些。薛涛和欧阳翀打过交道,觉得以他的个性做不出这种事。

  薛涛第六感一向精准,她觉得这桩命案背后有个局。

  郭舒洁与薛涛在寝室产生认知分歧的同时,秋和正在第二教学楼准备上课,她从包里取出一叠复印纸装订的笔记递给帮她占座的同学,对方用蹩脚的中文道谢。

  教授在讲台上调试着话筒音量,坐定后,刚想开始讲课,教室前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男生径直走向讲桌,拿过教授面前的话筒,对着满教室的学生说道:“秋和你出来。”

  寂静一秒,全班哗然。

  “我承认我以前有些事做得不好,如果你是因此生气,不接我电话,我可以改。其实我是个很笨的人,有什么话你应该直说,不要玩鸵鸟游戏,你不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你我都是成年人,就应该以成人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一点前兆都没有就突然让人来通知我分手,在我看来,这实在幼稚至极。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教室堵你,你以为我愿意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吗?所以秋和,你现在跟我出来,我们把事情谈清楚。”男生说完把话筒还到目瞪口呆的教授面前,示丅威般地看着讲台下热烈议论的学生们。人数太多,他一时找不到秋和,反而,不少人认出他是瞿翛然。

  教授本想发作,但那句“以承认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听着还挺受用,潜意识把这幕闹剧的起因归咎于那“幼稚不懂事”的女学生。他对着话筒:“谁是秋和?出去出去,不要影响上课。”

  前排一个女生站起来。人长得清秀,齐刘海长直发,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衫黑飘带和灰色百褶裙,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个人一厢情愿、骚扰我已久,影响我学习和生活,请老师让他出去。如果老师您放弃自己为人师长的权威,任由他胡闹,我只好马上报警,以维护我正常学习的权利。”

  秋和话音未落,班里已经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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