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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可惜,艾草在整整一天里都没露面。

  我满怀惆怅地放学回到姑姑家,爸爸已坐在那里和姑父抽着香烟在聊着天了。

  艾草是我心里最大的一个秘密

  爸爸为我找了个继母,她是个很和善也很开朗的女人,一开始我有点别扭,但很快我们就相处得很好,我也终于喊她“妈妈”。

  上了高中后,我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经常需要妈妈来调解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她经常叹着气说:“你们俩性格太像了,有话都喜欢闷在肚子里,不肯讲出来。”

  在我漫长的青春期中,我一直都很想念一个人。

  她就是艾草。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回忆起来,犹如就在昨天。

  那两根粉色的绸带,已经不知被我丢在哪里了。

  但它珍藏我的心里。

  我一直相信,艾草扎上它,一定很漂亮。

  班里的男生总喜欢议论哪个女生最美,我总是想,谁能比得上艾草?死党阿松问我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我只是笑笑。

  艾草是我心里最大的一个秘密。

  可惜,姑父早已调任到了县委,姑姑和姑父一起搬了家。而我也因为功课的紧张,再也没有机会回一次浙南。

  我因为忍受不了父亲,还因为不乐观的成绩,便向妈妈提出高中毕业后和阿松一起出国留学,死党阿松已在办理去英国。

  四年的异国留学生涯,使我得到了彻底的磨练。

  我不再是原来那个害羞、内向和固执的男孩了。而且,我早已在内心与父亲和解,并且给他带了一件礼物——英国烟斗。

  另外还有一件礼物,我在商场的货柜前踌躇了良久,才选中了一只精美的女式手表。它或许可以代表这十年来,我心底珍藏的一个愿望……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买一枚戒指。

  或许,我还是胆小了一些!

  我艰难地走过去,蹲下身来

  和父母团圆之后的第二天,我就飞往杭州。

  妈妈让我带了很多东西给姑姑和姑父,我从杭州又坐上长途客车去浙南山区。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姑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她抬头打量着我,眼里闪动着泪光:“小轩啊,你长这么高了!瞧,还这么壮实。”

  姑父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那叫做帅么!”

  我对姑姑说,想去乡下看看那些老同学。

  姑父说:“没问题,明天一早就派个司机送你过去!”

  那一晚,我兴奋得难以入眠,一想到就要见到艾草,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司机小关就是乡下人,他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着天,他说我们班的毛永明就是他表弟,我乐了。

  毛永明就是以前那个骂我和艾草是“老公老婆”的坏小子!

  “你真够义气,都留学生了还回来看乡下的同学!”小关由衷地夸我。

  那一刻,我脸红了。

  实际上,看望老同学只不过是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

  毛永明骑着摩托赶回来了,他见到我之后,并不很热情,只是耷拉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说:“哦,是你!”

  我也直言相告说:“永明,可以带我去看看艾草吗?”

  “你跟我来吧!”毛永明站起身来就向外面走。

  我挎上包,大步紧跟在他的身后。

  永明带我走出了村外,我们穿过了一片竹海,来到了一座山前,这时,我的心里有了很不祥的预感。

  永明站在一个孤零零的墓前,低着头。

  我艰难地走过去,蹲下身来,看清了墓碑上的字:“周艾草,13岁,1993年冬”

  在永明家的堂屋里,我抽着永明递给我的香烟,闷闷地听着他告诉我的有关艾草的情况。

  那天艾草和我分别之后,回家因为太迟又挨了继母的打,之后被继母罚跪到深夜都不许睡觉。

  可怜的艾草就穿着半湿的棉鞋跪在天寒地冻的厨房里。

  到了下半夜,爸爸才悄悄打开厨房门,让艾草上床睡觉。

  第二天,艾草一直躺在床上睡懒觉,爸爸没去叫醒她,继母抱着弟弟回娘家了,爸爸想,让艾草多睡睡吧!

  艾草睡了就一直不醒,爸爸也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发现艾草满脸通红,烧得已经不省人事了。

  我离开乡下那天,患了脑膜炎的艾草正在乡医院里接受抢救。

  又过了一天,她就死了。

  “叔叔,你哭了!”永明3岁的侄子蹒跚地走过来,奶声奶气地看着我。

  “罗轩,你以后如果想来就常来啊!”

  永明送我走的时候,真诚地对我说。

  我沉默地坐在小关的车上,车子掠过一片又一片竹海,千万次在梦里萦绕的画面,此刻已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是,这一切已无法带给我喜悦和欢喜。

  我的耳旁响着小关絮絮叨叨的话语:

  “小孩子夭折了,是不允许埋在祖坟里的,父母也不会去看望她,因为这里的风俗认为,走在父母之前的孩子,是不孝之子。”

  我把从伦敦机场带来的小竹笼放在了艾草的墓前。

  希望,我珍藏十年的青春梦想,可以留下来,陪伴着艾草,给她一点温暖,使她不至于太孤单,就像是十年前,艾草手中的那只小火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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