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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半拥着被子或是睡眼惺忪或是茫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盛锦如愠怒而严苛的声音响起:“不许管她,让她叫!”

  这样的反应几乎是在意料之中,季棠棠咬着嘴唇冷笑,但她没有再叫了,她知道盛锦如是怎么想她的:小夏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半夜泄愤去吵她们睡觉,去喊死了的盛清屏来救,这两天她的确会失常的,让她叫吧,叫累了自然就不叫了。

  不止盛锦如,估计每一个盛家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她们或是愠怒或是幸灾乐祸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被子朝头上一蒙,过不了多久,方才的那番骚动就停止了,盛锦如也很快就睡了,她毕竟年纪大,乏的快。

  只有一个人,再也睡不着了,她张皇地往山壁角落里缩,不安地咽着唾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把布帘子撩开一线,朝关季棠棠的山洞张望着。

  很好,季棠棠心里默默地说,我就是叫给你听的。

  她背对着铁栅栏坐下,絮絮地开始说话,声音很小,大部分时间像耳语,但山洞里很静,如果没有睡着的话,还是能听到些的——她就这么不间断的说,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那个双头女人,她看到她迟疑了很久,还是慢慢掀开帘子出来了,她不敢立起来走,胳膊和腿并用在地上悄悄的爬,黑暗中,她身体的挪动像怪异的哺乳动物。

  有一瞬间,季棠棠觉得自己挺残忍的,像一个不断收钓钩上饵的渔夫,把鱼朝这个方向引。

  那个双头女人不敢爬的太近,远远地就匍匐着身体停下,季棠棠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快,她居然忽然就模棱两可的低声说了一句话:“妈,那你的妹妹……”

  果不其然,那个双头女人的身体震了一下,又往前爬了一段。

  季棠棠的声音越说越低,会突然有哭音,说着“妈,你好惨”,有时又突然叹气,指代不清地说“那她呢,就这样算了吗”,那个双头女人听的心惊肉跳,两个头上的汗都津津地出来了,她看着季棠棠低垂着头的背影,不安地舔着嘴唇,越爬越近越爬越近,到最后,伸出手指都能触到她的肩膀了。

  季棠棠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真的吗,妈,她就在我后面吗?”

  双头女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季棠棠已经猛然回头,两手一齐穿过铁栅栏围格,一手狠狠攥住她的肩膀把她摁过来,另一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当然很快她就发现这么做纯属多此一举,这个双头女人吓的很厉害,身子在颤,牙关都得得地发出声音,眼睛里的恐怖之色,叫她看了都有点心头不忍。

  但她很快就收起了恻隐之心,跪下身子看着瘫软在地的双头女人,忽然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点,然后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双头女人很怕她,恨不得下一刻就连滚带爬的跑开,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季棠棠身上似乎有一种魔怔的能力,迫使她又想要去靠近,她瑟缩着抓住铁栏起身,喉咙里溢出两个字:“小夏……”

  季棠棠笑了笑:“你害死了我妈妈。”

  双头女人拼命摇头,旁生的那个头颤的很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能被她摇落下来,季棠棠也不多话,她伸手指了指石棺后面黑暗的角落,轻声说了句:“我妈妈就在那儿。”

  双头女人拼命摇头的动作刹那间就僵住了,她以奇怪的扭曲姿势停在原地,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时至今日,很多偏远地方的人依然笃信因果报信和鬼魂索命,这个双头女人原本就有心结,哪里经得住她吓?更何况季棠棠的前戏做的太足了,她之前一直都在装着跟盛清屏讲话,她甚至说了句“真的吗,妈,她就在我后面吗”,她脑子后面又没长眼睛,她怎么知道的?

  双头女人的身体瞬间就瘫软了,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着一句话:姐姐告诉她的,姐姐告诉她的,姐姐在那里,就在那里。

  僵了一两秒之后,双头女人突然魔怔起来,发疯一样朝地上磕头,好在季棠棠眼疾手快,仓促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硬生生把她的脑袋又提了起来。

  季棠棠贴近她的耳朵,半是提醒半是威胁:“不要发出声音,如果你连累我,我妈妈不会放过你的。”

  那个双头女人的眼睛里有晶莹的一闪,嘴唇微微翕动着,季棠棠凑近她,听到她极力压抑着的呜咽的声音:“小夏,我不是有心的……”

  季棠棠心中长叹一声。

  果然,如自己所料,当年的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这个女人也在其中横插了一脚吗?季棠棠很想知道,但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优哉游哉地在这里听一段长长的陈年往事,她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言简意赅:“放我出去,妈妈说,你放我走,她就原谅你。”

  这句话纯属试探,她并不曾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身上,甚至准备好了听她张皇的“我没那个能力救你”的回答,她只是想从这个女人嘴里知道,要出去到底多难,她能帮自己到什么程度,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个女人在怔愣了片刻之后,忽然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姐姐真是这么说的?”

  也亏得季棠棠这么多年,真是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岳峰说她“演技派”,半点没夸大。

  她接的自如,神色自若:“是的,你心里清楚的。”

  “你心里清楚的”这句话似乎正击中了什么,那个双头女人忽然哆嗦起来,低声杂乱地重复着一句话:“是的,我清楚的,姐姐,我清楚的。”

  重复了三四次之后,她突然紧张地回头看那片窑洞,黑暗中以她的目力看不到什么,只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异样,她呼吸急促地一连吞咽了几口唾沫:“小夏,我放你出来,这个门,全打开了会有声音,我放一点点,下头开个缝,你使劲挤出来,使劲挤出来就行……”

  说的没头没脑,但季棠棠听明白了,那天她胡乱摸路找到尤思的时候,分明记得这个山洞口是没有铁栅栏的,今天醒来的时候就有了,明显是个机关,估计把手在外头,这个双头女人可以动,但是门全升起来了会有动静,所以只能给她开个缝。

  事情顺利的有点不可思议,回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背运,季棠棠真怀疑自己一生的好运气都用在这了,她也有点紧张,快速低声说了句:“好,你开。”

  那个双头女人果真很小心,虽然季棠棠没去看她是怎么拧把手的,但是依着这铁栅栏往上动一指节停几分钟的情势,也知道她是如何的谨慎——看看约莫能钻时她就叫停了,屏着呼吸贴着地面往外挪,这缝还是开的有点小,钻了一半就卡了,后半程是那个女人拼命把她拽出来的。

  出了这个栅栏门季棠棠就瘫了,回头看栅栏那一头的石棺,觉得自己就这么出来了简直像在做梦,但她没时间感慨多久,那个双头女人一直拉她袖子:“小夏,这边,这边。”

  双头女人似乎是爬惯了,四肢贴着地面,行动起来很迅速,季棠棠爬不了,跟着她走了两步,还是有声音,索性把鞋子都脱了,提在手里跟着她走。

  双头女人带她走的,跟进洞全然是另一个方向,而且这条路明显没人走,因为过一个甬道的时候,双头女人伸手在狭窄的通道口拨弄了几下,搬了好几块石头下来,然后低声催她:“小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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