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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麋鹿听得叹气:“卫,可可树把庭审发生的事都跟我说了,都到绝处了,你还不死心吗?”

  卫来笑,问他:“还在学成语吗?”

  “在啊。”一说到成语,麋鹿就来了兴头,“我喜欢那种成语,比如三三两两、上上下下、七七八八,别的都好难。”

  卫来说:“你往后翻,可能你还没学到呢,我记得有个成语,叫绝处逢生。”

  是到绝处了,他也就差“逢生”两个字了。

  电光石火间,卫来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恩努!

  岑今说过,热雷米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真相。恩努为什么能递出揭发的信件,指出保护区的秘密,甚至给出了完整的名单?

  刀疤不同意卫来见恩努。

  他冷笑着说:“卫先生,你杀了我都没关系,但恩努先生如果出事,我担待不起——不仅仅是上帝之手,恩努先生被不少媒体称为‘卡隆的明日之星’。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都要靠他去推进,我不可能让他冒一点点风险的,懂吗?绝对不可以。”

  卫来尽量心平气和:“我只是去跟他谈谈,不是去闹事的。”

  刀疤耸耸肩:“你说服不了我,我不相信你。”

  卫来真服了他了:“他有那么多保镖!”

  “再多的保镖也保证不了万无一失,你跟他‘谈谈’,万一谈到一半忽然发难,那些保镖反应不过来呢?”

  卫来忍住气,顿了顿,双手送到他面前:“这样,你把我铐上,或者绑上,让人拿枪押我进去,隔着桌子,我跟他谈,可以了吧?”

  刀疤不吭声了,顿了顿说:“我去问问恩努先生的意思。”

  卫来说:“你最好去问问,堂堂的‘明日之星’,连个被绑上的、用枪抵着的人都不敢见——我很怀疑你们把明天交给这种人是否靠谱。”

  事实证明,“明日之星”还是有点胆量的。

  半个小时后,卫来被带去了恩努先生的房间,没有绑铐,也没有枪押。

  恩努先生住在疗养院更为幽静的后进,这大概是院里唯一一间里外套房。外间住着保镖,说是“那么多”有失偏颇,一共三个。恩努先生住里间,卫来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着翻看桌上摊放的资料。

  卫来在桌前坐下,看到庭审时出现过的录音机、信件、照片、日记本,还有其他叠放的文件资料。

  一个和岑今八竿子打不着的高官,除非和自身利益密切相关,否则为什么这么关注这起案子?

  恩努抬头看他:“卫先生?”

  “是。”

  “听说你是岑小姐的保镖,和她关系很亲密?”

  “是。”

  恩努笑起来:“年轻人,应该懂得大是大非,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其实恩努正值壮年,绝不算老,张口就是“年轻人”,大概是身处高位,太习惯去指导别人、发表意见了。

  卫来不想绕弯子:“你和那个保护区有什么关系?你有重要的亲友在里面待过吗?”

  恩努摇头:“都没有。”

  “那你怎么会给出揭发的信件和名单?”

  恩努这才意识到,卫来是把他当成那位“重要人物”了:“是我收到的,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这个保护区水这么深。热雷米当时可是卡隆政府的红人。”

  “谁给你的?为什么你一收到就开始怀疑热雷米?——你自己也说了,热雷米是红人。按正常的程序,难道不是应该先去质疑揭发者吗?”

  恩努微笑:“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诉你,揭发信件来自一位我很尊敬、感激以及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我没必要确认。不管热雷米在卡隆多么吃得开,我都敢去怀疑他。调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很让人震惊。”

  卫来不死心:“我可不可以见见他?保护区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是第四个,也许我见到他,了解了更多情况,事情会有转机。”

  恩努笑起来,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桌上的所有证据,语气中带轻蔑:“转机?”

  他没有再聊的兴趣了,示意保镖把卫来送出去。

  出门的刹那,刀疤看向恩努,恩努摇了摇头。

  刀疤不动声色,陪卫来回房,到门边时,说了句:“明天早上十点,会公布宣判结果。”

  明知道宣判结果不会开出什么好花,不会如他所愿,卫来还是像等待未知结果一样紧张。

  晚一点的时候,麋鹿又打了通电话过来,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线。

  总的来说,先是四月之殇三周年,热雷米和岑今都回了卡隆。然后是热雷米在法国被谋杀。上帝之手的出现和热雷米的死挨得很近,说不清先后。推论起来,上帝之手的出现应该在后,因为一个组织的声名渐起,着实需要时间。之后就是岑今的社评风格突变,用麋鹿的话说——之前是吃面包牛奶的,后来是吃枪子的,突突突往外喷,根本不怕得罪谁。

  这先后顺序想告诉他什么呢?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落水者,在做垂死挣扎,徒劳抓住的都是浪面上的浮沫?

  卫来焦灼到有些暴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过夜半,漫天张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才渐渐睡去。

  这个梦不安稳,上来就是天翻地覆、浊浪滔天,那条偷渡船在白浪里颠簸,卫来挣扎着上到甲板的时候,正看到岑今的画架和画纸被暴风吹散。单薄的纸张被风撕扯着在船上乱飘,每一张上都有编号。画纸上,一张张卡西人的脸,面目悲哀。

  卫来吼岑今:“浪太大了,你过来我这里!”

  岑今站着不动,下一刻,船身倾侧,岑今摔翻在甲板上,一路滚下船舷。

  卫来冲了过去,在她身子坠下的刹那伸出手臂,死死握住她的手。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伸出的,是左臂。

  好像有一股电流,从腕根到肘心,那条手臂忽然不听使唤,一直颤抖。手上的劲力渐渐缺失,岑今的手慢慢从他掌中滑脱……

  卫来骤然睁眼。

  室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但他分明听到了裹挟在密集雨声里的车子引擎声响。

  卫来再无犹疑,翻身下床,几乎是直冲出去的。他看到微弱的光亮,在盘山路的坳口处一晃而逝。

  卫来脑子发炸,下一瞬冲到岑今门口。两个守卫过来拦他,他揪住一人脖颈,狠狠用他的头撞向另一个,把两人撞跌在一处之后,一脚踹开门,揿亮了灯。

  床上被褥凌乱,但没有人。

  桌上,有金色的链子半垂,那个装着粗制口红的贝壳半开,膏体明显凹少了些,有人用过。

  卫来全身的血几乎都冲上了脑子,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去看。

  是刀疤,他显然是冒雨回来的,身上湿了大半,说:“卫先生……”

  卫来不等他说完,暴怒的狮子般冲上去,直接将他掀翻在地,一只手狠狠钳住他的咽喉:“人呢?”

  刀疤艰难吐字:“转……转移了。”

  “转移了,还是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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