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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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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卡隆在埃高的西南,不用走回头路。这一路弯弯绕绕,从不折回,卡隆也应该会是终点了。 车队行进得很慢,卫来的伤这两天没能养,有点恶化,精神紧张时不觉得,一旦松弛下来就疼得难受。中午时,岑今帮他再次包扎过,到了下午,赶他去后车座躺着,完全由她来开车。 卫来觉得这样也好,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要动手呢,他多恢复一点,把握就更大一点。 夜晚时,进了南苏丹。可可树说这里更乱,确实没有夸大。扎营的时候,听见了枪炮声,持续了几秒钟,又倏忽陷于平静,让人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还有个靴子没扔下来,要打起精神去等。 刀疤吩咐下来,让尽量不要有火光,万一真撞上,不要动手,由他出面去交涉——大家是不同国家,组织对组织,话讲明白了,一般都会行方便的。 卫来去找刀疤聊天,两人在黑暗里坐着,连烟都不能点一根,摸着黑吃了点干粮。刀疤递水给他,他仰着头,隔空倒了些进嘴里,又递回给刀疤。 刀疤感慨:“昨天还想你死呢,今天就坐在一起吃东西,真是……” 卫来说:“这个看形势,看利益。” 刀疤笑笑:“不用跟我攀交情,我可救不了你的岑小姐。”他摘下墨镜,这个时候用不到它,夜色是天然的遮挡。 卫来问:“如果我跟你讲的故事是真的,法官会怎么判?” 刀疤没说话。 卫来笑:“我有时候想想,觉得很不公平。四月之殇一开始,国际社会撤出,放任事态扩大——那些走的、瞪眼看的,反而什么事都没有;留下的,倒要被追缉。” 刀疤斜了他一眼:“你不要偷换概念,岑小姐被追缉,可不是因为她留下。这就好像你去孤儿院做义工,的确值得称赞,但你借义工的名,把孩子转卖出去牟利,你就得受惩罚,这是两码事。” 卫来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刀疤想了想:“我不是法官,说不好。但我想,如果她的话是真的,量刑应该会轻。毕竟非常时期,要考虑到种种因素,你把我摆到她的位置上,我也没有更完美的法子。她要是当时就死了,真的也就是多一副骨架,也于事无补,活着……至少是个控诉的证据。” 他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吗,三年多以前,当时上帝之手还没成立,热雷米以投资商和慈善家的名义回过卡隆一次,受到了政府高官接待,很风光,甚至有民众专程去他下榻的酒店感谢他……如果不是事情败露,他怕是会顶着英雄光环活到老的,死了还会有卡隆人给他献花。” “那你相信岑今的故事吗?” 刀疤摇头:“我不信。 “卫先生,上帝之手成立三年,我也经历了不少案犯,所有心有不甘的罪犯都说自己很冤,编的故事甚至比岑小姐的还动人,那又怎么样呢? “法庭是凭证据说话的,不是看谁的故事更感人。你不要觉得回到卡隆受审,是有希望——回卡隆受审的人,基本都被判了死刑。瑟奇死前直接指证了她,若拿不出证据,她依然是主犯。” 他起身,拍了拍卫来的肩膀:“卫先生,如果你真想帮她,我建议你还是找找证据。毕竟到目前为止,你丢给我的,还只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 临睡前,卫来和岑今聊了关于证据的事。明知道希望不大,但也许呢,很多关键性的案件线索出现,靠的不就是不死心吗? 但事情临到自己,好像越聊就越灰心。 岑今劝他早点休息,他不干:“你离开卡隆是六年前,热雷米被谋杀是三年前,那个时候你去过他的住所,也就是说你们有联系。你就没有设法为自己保留什么证据吗,比如录他的音?” 岑今纠正他:“我和他没联系,三年前忽然有了交集,是因为当时是四月之殇三周年。” 她独自回了卡隆一次,说不清动机,去了很多地方。小学校里国旗飘扬,书声琅琅,而那条河边,林木葱郁,河上也真的有船,来来往往。 这个遍地殇歌的国度开始迈步了,而她,却还裹在既往的浓雾里。 ——退出援非组织时,上司极力挽留,说:“你的履历这么好,很少有人有这样的资本。” 她自嘲地笑,一件事可以有那么多张脸,于热雷米他们是财富,于外界是感人的故事,于总统是勋章,于上司是资本,而于她是梦魇。 ——心理治疗从来没有起色,梦里一遍遍响起联合国车队离去的车声。早晨起床,掉大把的头发。精神衰弱,选择了压力较小、半自由状态的社评工作,主编看着她的稿件,每每皱眉,说:“小姐,情感要激烈,笔锋要锐利,要直指时弊。你得是斗士,才能带动读者的感情,懂吗?” 她不是斗士,而是畏畏缩缩地蜷在壳里。秘密捂得久了,长成了身上流脓的疮。 ——有人建议说爱人和家庭可以帮助人忘记创伤,于是她有了姜珉。姜珉确实填补了她的很多时间,给她讲环保、论文、奖学金,要钻研什么样的课题,讲起来滔滔不绝。她总是从头到尾听完,觉得耳边有声音好过一个人守着黑洞。 这成了后来姜珉求婚时的一个理由:“你从来不嫌我烦,我说什么,你都认真听,从不打断。岑今,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那个树林边的晚上,热雷米把她摁在死人的身上,说:“回到北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但她已经没有生活了。 回到旅馆,她坐到床上,打开电视机。 转一个频道,是总统在讲话:“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我们要抓住各种机遇,吸引投资,快速振兴经济。有发展,才有未来。” 再转一个频道,是游行闹事。警察施放催泪弹,年轻的组织者声嘶力竭地吼:“政府凭什么削减追缉战犯的预算,这是纵容!死了的人就不要公道了吗?就因为那些人逃去了国外,我们就不作为了吗?” 转到最后一个频道,岑今身子一僵。 是热雷米微笑的脸,他脖子上挂着花环,对着广场下簇拥的群众演讲:“我和卡隆人民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我都将尽我所能……” 岑今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 卫来觉得好笑:“不错啊,我还以为他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表现欲这么强,挺能折腾的。” 岑今说:“战后卡隆以优惠的条件吸引投资,那些拿过勋章的,政府为了感谢他们,头几年几乎是零利润甚至倒贴——热雷米这样的人,无利不起早,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 “那你看到电视很生气,就去找他了?” 岑今点头。 “没讨着好吧?” “你怎么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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