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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越来越暗。”

  他摸索着,从头下枕着的装备包里抽了一根照明棒,在帐篷的撑架上敲了两下,然后从门缝底下递了进去。

  岑今接了,手背蹭到他的,他缩回了一看,腕根处沾上了些白色细碎的洗发泡沫,很香。

  卫来眯缝着眼睛,看那些小泡沫挨个消失,忽然问她:“为什么不接那个人的电话?”

  她回答:“谈判需要气势啊,我是去跟虎鲨谈判的,为什么要跟他手下的人啰唆?”

  “不一样吗?”

  “不一样。宁可让他们觉得我麻烦、多事、浑身是刺、很难沟通,也不能让他们认为,这个来谈判的女人,谁都可以把她支使得乱转。”

  她掀开帐篷出来,身上裹了披绸,头发湿漉漉的。

  “我强硬,他们就只会推虎鲨跟我谈——你得咬定一个人谈,吃透这个人,逼他下决定。否则他的副手也来插一脚,心腹也来谈一轮,一个脑袋一个意见,一张嘴一个决定,这谈判没法谈了。”

  就好像沙特人来找她的时候,最初是赛德和亚努斯唱双簧,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带。

  她一直抽烟,漫不经心地拈灭烟头,然后说:“不好意思,你们说什么?两个人一起说话太乱,我听不清。你们挑一个说话管用的人,再给我重复一遍。”

  赛德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亚努斯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愠怒。

  但她无所谓。

  跟那些谈钱即可的人,何必谈交情?更何况,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中止“交情”这种社会关系的编织了。

  她低头看卫来:“你洗吗?”

  卫来撑着手臂站起来:“洗啊。”

  他三两下拆了帐篷。

  岑今奇怪:“你不进帐篷里洗?”

  卫来回答:“男人洗澡要那么麻烦吗?”

  岑今上了车,尽量压低身子,借着车门的遮掩换衣服,偶尔瞥两眼卫来洗澡。

  哪有洗得那么糙的?

  他只穿了条短裤,像洗椰枣,塑料袋里兜了点水,拎起来,头探进去一通乱晃,然后抹了点洗发水,搓出沫,塑料袋又拎起来,头再次探进去,又一通乱晃,再过遍水,完事。

  身上更简单,毛巾掸一遍沙,再浸水擦一遍,结束。

  看着看着,觉得他像个小孩儿,要人管,管他穿衣、吃饭、睡觉、洗澡、叠被、铺床。

  有人管过他这些吗?

  岑今起身时,无意间带到他的行李包,翻跌出一个袖珍记事本。

  是拿来记账的吗?

  她捡起来看,崭新,略一翻,页页空白,只第一页有字。

  有点奇怪……

  手里忽然一空。

  抬头看,卫来手里攥着那个记事本,问得很不客气:“怎么翻人隐私呢?”

  岑今说:“那叫隐私吗,就几个字,都没写什么。”

  卫来一手拎过自己的行李包,把记事本塞到最里头,像是防她再拿,顺手从里头抽了件黑T恤,撑开了往身上套。

  岑今又是纳闷又是好奇,她用胳膊抵住窗框,问他:“你养瓢虫?”

  记事本的第一页写:瓢虫生活观察日记。

  卫来的动作停了一下,脸埋在套进一半的黑T恤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怎么会养那种……虫子?”

  那种虫子,小不丁丁,有细细触手,想想都不舒服。

  卫来一个用力,黑T恤一拉到底,绷住全身:“个人兴趣爱好。”

  他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关车门。

  温度适宜,车灯全开,该上路了。

  “好养吗?”

  “不大好养,要耐心。”

  车子发动了。

  “养瓢虫到底有什么乐趣?”

  他养只熊,她都不会这么想不通。

  卫来说:“瓢虫呢,一开始看可能会讨厌,觉得一身毛病,但是相处久了之后吧,发现还挺……讨人喜欢,就一直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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