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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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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杭说:“那就是过得一般了?要么你跟我走吧,我可以保证你能比以前过得更好。”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易飒看了他半天,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神经病。” 她手撑住平台想站起来,宗杭伸手过去,一把包覆住她的手。 天气挺热的,手心挨着她手背的那一处更烫,他觉得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手背上的皮肤乱跳,像小时候吃过的跳跳糖,不听使唤,跳个没完没了。 但他还是越攥越紧,把她的手慢慢往身边拉,低声说:“我认真的,易飒,我认真的。” 易飒没吭声,目光斜溜到被他攥着的手上,那一截手腕处酥酥麻麻,身上渐渐燥热,耳力倒是比平日清明:那头黎真香还在给阿龙阿虎喂食,这头里屋的人吵吵嚷嚷,还好,没人出来。 她另一只手扒着平台粗糙的边沿,觉得自己好像只剩这一只手了。 宗杭继续往下说。 “人应该往前走不是吗?这一年,你说要清静,我就没来打扰你,但你尝试了,并不很好,只是凑合,那就换一种更好的呗,你跟我走,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哪怕也只是一年,如果一年到期,你觉得不好,那也不妨碍你继续过回清静的日子是不是?” 易飒觉得这话特别孩子气,想笑又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说:“宗杭,我去检查过,这一年,我的身体真的不如以前,我会死的,真的。” 宗杭没松手:“我知道啊,我一年前就知道了,我想明白了,我一点也不在乎。” 他转头看易飒:“夕阳要沉下去了,欣赏它的人并不因为它要没了就再也不欣赏它;昙花花期那么短,还是有很多人彻夜不睡,就为了守着它开花。这世上,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消失得很快,但这不妨碍它们存在、也不妨碍大家去喜欢啊。” 易飒失笑:“这不一样的。” 宗杭很固执:“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我知道,你就是怕我们在一起不能长久,你怕你走得太早,剩下我一个人会痛苦、会迟迟走不出来,你就是那种,怕噎着了,就不吃饭了……” 易飒说:“那叫因噎废食。” 好像是,但管它呢,宗杭继续说自己的:“如果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那样的,你是不是就没这顾虑了?” 易飒没听明白,这还能保证吗?怎么保证? 宗杭说得认真:“人只有得到了,才谈得上失去,能失去,就是得到过。得到、失去,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就像有阳光就会有阴影,有手心就有手背。” “那同样的,人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为了得到始终庆幸,哪怕后来失去;二是因为失去持续痛苦,即便曾经得到——为什么你非要觉得,我会选第二种呢?” 易飒听得入神,宗杭其实从来不是个擅长讲大道理的人,但一旦讲了,又有一种拙朴的实在,能吸引着人听下去。 “一个没见过光亮的人,天空中出现了太阳,后来太阳走了,这个人后半辈子,就一定要为了太阳再也不回来而伤心痛苦吗?他就不能在黑暗里,始终心怀感激,始终为了自己曾见过漫天光亮而觉得庆幸吗?” “所以易飒,你为什么非得觉得,我一定会为了失去而痛苦呢?我们在一起,未来也许会像你想的那样,一个人先走,一个人留下。留下的人就一定会凄惨可怜吗?为什么不能是那种……”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是想吃米粉还是泡饭啊?” 是黎真香,她喂完阿龙阿虎,想起该准备晚餐了,于是过来征求一下意见——两个人聊得专注,居然都没注意到她过来了。 宗杭被她这一搅和,酝酿了好久的情绪登时飞偏,易飒觉得黎真香这话插得突兀又好笑,忍不住笑出来。 黎真香反莫名其妙:“笑什么啊?到底想吃哪个啊……” 难得谈得渐入佳境,功亏一篑,宗杭懊恼得要死:“随便吧,什么都行。” 又拉易飒:“走,这儿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 他拉着易飒上了小船,熟练地操桨在手,乌鬼看见了,习惯性地想跟过来,宗杭把桨端在平台上一抵,小船飞快地出去了。 乌鬼身子趔趄了一下,险些栽进水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双大眼恨恨盯住宗杭,宗杭心头掠过一丝歉意,又很快消散:反正乌鬼是养不熟的,跟他怎么都不亲。 宗杭把船划离浮村,远了村子,也远了岸,这才收了桨,任小船随水浮漂。 日头坠下来了,浮村、湖上、远近林岸,都镀一层金色,两人都坐到船沿上,把脚浸入水中——这儿的鱼挺多,脚上偶尔被啄吻,柔软溜滑。 被打断的话头,想重新接下去总有点怪怪的,宗杭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差不多了,不妨开门见山:“我就想我们能在一起,有多久守多久。” “你走的时候,有我陪你,你就不会孤单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也许会难受一段时间,但我会多想想我们那些美好的事儿,不会老揪住失去不放。将来轮到我了,有我们共同的回忆陪着我走,我也不会寂寞。” 他看易飒的眼睛:“这样行吗?” 易飒笑,好久才轻声说了句:“这样太辛苦了,宗杭。” 宗杭说:“你不是我,你觉得是辛苦,但在我,我觉得是成全,互相成全。与其两个人分散两地,各自不开心,不如大家在一起,一起开心,这不是双赢吗?” 连“双赢”都出来了,易飒眼圈发热,顿了顿才说:“你要是一个人也就算了,但你有家人,不能这么想一出是一出……” 不提“家人”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宗杭的表情,忽然就多了些神气活现,他对易飒说:“我们成熟的人思考事情,当然会考虑到方方面面,你以为,我会不考虑家人吗?我早跟他们达成一致了。” 他举起手机,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发了条语音过去:“爸,妈,视频可以发过来了。” 易飒没想到,宗必胜和童虹都准备了视频给她,而且宗杭事先没看过,一家人说好了:他能把易飒说动心了,家人再来助攻一票,说不动就边儿去吧,也别来讨要视频了。 难怪宗杭刚刚要视频的时候,屁股上都快长尾巴了。 宗必胜的先过来。 虽然都是录好的视频,并非即时通话,但易飒还是没来由的有点紧张。 点开的头几秒,是宗必胜穿着健身服,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他中等个子,梳着整齐的背头,身板挺结实的,很符合成功企业家的人设。 这是干嘛?初次“见面”,想给她一个活力充沛的印象? 展示完毕,宗必胜下了跑步机,冲着镜头跟她打招呼:“飒飒!” 居然这么热情,易飒有点不自在,长到如今,她于各种窘迫境遇都游刃有余,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去承接别人的热情和善意。 “听杭杭说你生病了,嗐,叔叔跟你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什么疑难病症,过几年都攻克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或者让叔叔每天带着你跑步,你看看……” 他边说边抬起手臂,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跑几个月,免疫力就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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