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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丁碛皱了皱眉头:“易飒,凡事何必这么较真,我想重新做人,你行个方便,对大家都好。”

  易飒差点跳起来:“你放屁!重新做人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她拿手指点向丁碛:“你不过是做脏事做腻了,厌烦了,又觉得有风险,会有我这样的人穷追不舍,于是想换一种轻松的活法。那些前账,你不消、不吭声、不交代,指望着大家都不追究,放你一码,就雨过天晴了,是吧?”

  丁碛不想再纠缠:“大清早的,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转身想走,脚踝处忽然紧勒,低头看,是易飒不依不饶,拽住了他的裤脚。

  “我再问你啊,你跟井袖是怎么回事?你爱上她了?”

  丁碛无可奈何,不懂她怎么会忽然发起疯来:易飒之前,是跟他一直不对路,但不至于这么颠三倒四的啊。

  他用力把裤脚挣脱出来:“我不知道什么爱不爱,我也不讲究这东西。”

  易飒讥诮地笑:“不是要重新做人吗,那就从不祸害人开始啊,既然不爱,就别他妈假惺惺的欲擒故纵,又是送钥匙又是送关怀的,恶心!”

  丁碛盯了她半天,忽然笑了:“听你这意思,井袖跟了我,就一定死路一条了?要不要打个赌啊,没准她选了我,是这辈子最幸运的选择呢?”

  易飒喃喃:“说这话,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她仰头看天。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给人定寿数的,像割韭菜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她给割了,却放任丁碛这种人继续活下去,还活得好好的。

  宗杭一早起来,就不见了易飒。

  洗漱完了,也不见人回,先还以为她是去找丁盘岭了,但明明见到丁盘岭和丁长盛在一处说话,又以为她去吃早饭了,然而临时充作饭堂的简陋帐篷里,也没她的影子。

  宗杭只好绕着营地找,中途拽住一个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人打听,正说着话,丁碛从旁经过,脸色不是很好看,大概听到了一两句对答,冷冷说了句:“在那头发病呢,也没人管。”

  发病?

  宗杭额头上青筋一跳:今天是19号。

  他也顾不上高反了,发足向着丁碛说的方向狂奔,远远就看到易飒在地上坐着,抱着膝盖,垂着头。

  到跟前时,上气不接下气,宗杭扶住膝盖弯腰,一句话都被大喘气分割得断断续续:“易飒……你……没事吧?”

  易飒抬头看他,眼睛里一片茫然。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是只胀满气的刺球,向着丁碛没头没脑滚扎,但她很快就发现:随便揪个人过来发泄,并不能让自己好过。

  于是就蔫了,觉得整个人没了血肉,只余骨架,尽力撑起一幅耷拉的人皮。

  宗杭觉得不对劲:“易飒,你怎么了啊?”

  睡觉前不还好好的吗?

  易飒盯着他的脸看,忽然冒出一句:“宗杭,你的脸脏了。”

  是吗?宗杭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应该不会啊,他刚洗完脸,照镜子的时候,明明清清爽爽的。

  易飒说:“过来,脸过来,低一点。”

  宗杭依言低下脸去。

  易飒伸出手,捏住他腮帮子上一块肉,往边上一提,又一提。

  宗杭一下子反应过来,倏地抬起头,捂住被捏红的地方:“哎,你故意欺负人吧?”

  易飒咯咯笑起来,差点笑出眼泪,她拿手指抹抹眼睛,说:“是啊,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怎么着?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再说了,今天19号,不希望她生一点点气,能开心最好。

  于是岔开话题。

  “你吃饭了吗?帐篷里有饭,去晚了就只能吃剩的了。”

  易飒摇头,拿手拍拍边上的地:“坐下说。”

  宗杭坐下来,双手摊开了向着她:“刚刚你的手好凉,要我给你捂一下吗?”

  易飒斜了他一眼:“你是想摸我的手吧?”

  宗杭气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就是看你的手凉,很纯洁地帮你捂一捂,你肯定这么坐着好久了,手冻得跟冰坨坨似的。”

  易飒低头看自己的手。

  是冰凉的,而且刚搓了苔藓,并不干净,沾了些泥沙和草汁。

  她掸了掸手,把手交握着递过去。

  宗杭赶紧双手拢起,把她的手包住,还低下头,朝掌内呵了呵气——是跟电视里学的,他觉得这样,能暖和些。

  他的手真是挺暖的,干净修长,修剪齐整的指甲上泛健康的光泽,不敢去想,有一天,这手会干瘪褶皱、指甲脱落。

  抬头看,他有一半的脸正浸在清晨初升的光里,面部轮廓很柔和,没有那种给人压迫感的冷峻和凌厉,这世界即便对他不是很友善,他也没有对这世界紧绷——

  光洁的额头上映出细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茸毛,开心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上扬,那弧度,像是要盛住每一滴的笑,收个满满当当。

  易飒觉得自己真是喜欢他,他这一辈子,眼角眉梢,都不该落阴霾。

  她深吁了口气,把胸臆中的种种缱绻都压回去,失神了会,轻声说:“宗杭,你回家去吧。”

  宗杭随口答了句:“我知道啊,等这事完了,我就回家了,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解释,实话不能说,编又编不出好借口来。”

  易飒说:“已经完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哈?

  宗杭纳闷:“不是昨晚上才下了漂移地窟,丁盘岭还说别急着下结论……”

  “是啊,等他查出真相,不定什么时候了,也许一年、两年,难道你要一直等着,就是不回家吗?”

  易飒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宗杭脑子里有点乱:“可是丁盘岭说,我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他觉得留着我有用,不会让我走的。”

  “没事,我去跟他说。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昨天晚上,差点让太岁给夹死——多危险啊,三姓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反正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别傻乎乎帮他们卖命了。”

  宗杭纠正她:“也不全是帮他们卖命,都是你去了,我才陪着去的。”

  易飒嗯了一声,过了会抽回手,从地上爬起来,顺带把那本软面册子卷起:“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我去问问丁盘岭,有没有富余的车,如果有,尽快安排把你送回去。”

  宗杭吓了一跳:“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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