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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易飒转头看向背后:“那我们是从哪儿滑进来的呢?”

  背后不远处就是一堵竖直的山岩,又或许是息壤?但听宗杭的描述,几个人滑落下来,用了不短的时间,这儿又没有沉船废料可以利用,想再烧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正思忖着,丁玉蝶忽然噌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关节僵硬,站起的姿势极其诡异,然后同样僵硬地迈步,向着廊道深处走去。

  看来,只能紧跟丁玉蝶了:以前三姓锁开金汤,用时不过一两个小时,从来都平安进出,只要跟紧带头的人,不乱碰乱动,应该没问题。

  易飒招呼宗杭跟上,两人缀在丁玉蝶身后,边走边四下观看。

  这廊道,真像是人工开凿的,山壁上还留有一铲子一凿子的痕迹,而且走着走着,居然发现了岩画。

  岩画就是石刻文化,一般认为,是人类祖先用石器作为工具,通过石刻来绘画,记录当初的生产生活,绘画线条一般都粗犷、古朴,表达的内容有简单到一目了然的,也有晦涩到比天书还难解的——毕竟三岁一代沟,现代人和原始人之间的代沟,怕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正经过的这段岩画上,有无数很抽象的小人,或奔或跑,或拽或拉,底下长长的波浪线,也许代表了大河,又有高高的土台耸立,上头站了两个大一点的小人,其中一个头上顶了道下扣的弧线,似乎是个蓑笠,手里像扶了根翻土的木叉。

  宗杭脱口说了句:“大禹,大禹带人凿的这条走廊!”

  §第三卷 息巢·轮回渡口 第二十八章

  怎么就是大禹了?

  易飒一把揪住丁玉蝶的裤子后腰,成功阻碍了他继续往前,然后问宗杭:“为什么?”

  难得有机会给易飒解惑,虽然全身都浸了泥水,宗杭还是精神高涨,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列举。

  首先,景区有传说啊,黄河原先不打这儿走,是大禹引过来的,怎么引?一斧头劈出壶口太夸张了,肯定是带领无数劳动人民,因地制宜,凿道开渠啊。

  其次,劳动很累,累了要放松,劳动人民歇息的时候,就寄情于画画,以朴素的艺术表达方式纪念这伟大工程——看这图,明显描绘的是河工治水。

  再次,土台上站着的其中一人,头戴蓑笠,手扶木叉,很符合大禹的形象,他记得不管是动画片,还是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大禹都这造型。

  易飒问他:“那大禹修这走廊干嘛?还有,土台上还站了另一个人,是谁?”

  大禹为什么修走廊,宗杭是不知道,但对这另一个人,他确实有点想法:“会不会是你们祖师爷啊,丁祖?”

  有这可能,但这图上能看出的太少了,更关键的应该还在后头,易飒松开丁玉蝶:“走吧。”

  丁玉蝶已经做了半天的原地踏步了,终于被放开,身子趔趄了一下,继续僵硬着往前。

  宗杭想掏出相机拍照,犹豫了一下,还是先赶上去:胶卷机最多能拍三十来张,不能瞎浪费。

  这走廊很长,廊顶每隔一段,就有个“灯”,材质像是息壤,“灯”身各不相同,都是奇形怪状的头,有鱼的,也有龟、鼋、蛟的,还有些像畸形的小孩头,易飒怀疑那就是传说中的“虫童”,原本生活在黄河上游,民间也叫“水猴子”。

  看来这上头的“灯”,都是黄河里存活的、或者曾经存活现已灭绝的生物形象,息壤的光本就游移不定,光影映照下,一张张头脸都栩栩如生,稍不留神,就会有那些头都在“活动”的错觉。

  沿途每隔一段就能看到岩画,有时是人,有时是动物,有时又是变了形的太阳,总之都是一挂的原始拙朴风格,看多了有些审美疲劳,宗杭渐渐心不在焉,又嫌这走廊太长,正想建议易飒加快脚步,易飒忽然“咦”了一声,蓦地停下,也不知看到什么稀罕的了,以至于忘了去抓丁玉蝶。

  宗杭赶紧窜前两步,揪住丁玉蝶的衣领,强行把他拖住,又回头看易飒:“怎么了?”

  易飒僵了几秒之后才抬起手,指了指身子左侧、走廊偏上的地方。

  宗杭探头过来,触目所及处,先是好笑,但还没等这笑放开,脑子里一懵,一股凉意从心头腾腾冒起。

  这他妈画的……不会是电脑吧?

  应该是,一面四四方方的屏幕,还带底座的,屏幕两边长出手来,正抓住一个人,像是要往嘴里填,那人的脑袋已经没入屏幕里了,只余脖子以下露在外头。

  这图,换了在别的任何地方看到,宗杭都不会觉得特别:跟讽刺漫画似的,致力于劝诫年轻人别沉迷上网,创意称得上相当老土了。

  但出现在这儿,简直匪夷所思,跟周围的绘画风格完全不搭也就算了,画的还是个……电脑?

  宗杭不甘心,抬手过去摸了摸:这个不是凿刻的,是画的,不知道用的什么原始材料,可能混了动物油脂,整体呈暗红色。

  易飒低声说了句:“阿尔塔米拉野牛。”

  什么?这名词可真拗口,宗杭都复述不全:“阿什么拉牛,是什么东西?”

  易飒解释:“是西班牙人发现的一个远古人类洞穴遗址,距今上万年了吧,洞穴里画了很多野牛,用色鲜艳又大胆,透视精准,形态非常生动,跟同期、甚至那之后几千年原始人的绘画手法完全不同,极具现代风格,以至于西班牙人将这些画公诸于众时,没人相信他,觉得这是恶作剧。直到今天,还有人认为,那些画,根本不是远古人类画的,作画的另有其人。”

  三姓本身就是诡异和超自然的存在,所以一直很关注古今中外的种种未解之谜,不敢说精通,但只要提起来,基本都能说出个大概。

  宗杭盯着那幅画发呆。

  他是没见过什么西班牙野牛图,但眼前这幅,他很确定不是原始人画的。

  也许是外星人画的,又或者……

  宗杭脱口问了句:“易飒,会不会你们三姓的老祖宗,其实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越想越像。

  ——三姓的祖师爷像是能预卜未来的先知,“不羽而飞,不面而面”这种话,也许对他们来说,不是未来,而是曾经呢?

  ——他们有本事,却不做官、不入仕,因为他们熟悉历史,知道皇朝更迭的频繁和残酷,今日将相明日牢囚,做到多高的位置都不如隐匿民间、靠独门手艺讨生活来得安全持久。

  ——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厉害了,能用体细胞克隆出牛羊猫狗,就差克隆出人了,前一阵子看到新闻,好像换头手术都有望实施,那未来呢,也许死而复生根本不是难事,尤其是对那些遭受意外而死的人,只要给死去不久的尸体注入某些强力的再生细胞,丁盘岭说的“受精卵”,可能就是这样的再生细胞。

  ——还有息壤,它也许是某种能量物质,像电脑那样,能够执行复杂的操作程序……

  易飒说,什么事都能推到外星人身上,其实同样道理,推到未来人身上也说得通:正如明末的姜射护压根无法想象什么是飞机、视频、电子支付,现代的人,也想象不到未来会是怎样的态势。

  宗杭头皮发紧,觉得自己勘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他端起相机,把这幅画拍了下来。

  再往前走时,宗杭就分外关注两边的岩画,生怕漏了什么关键的,果然,没过多久,又发现一幅,内容没第一幅那么暴力,但越看越让人心头冒冷气:那是一个背对着电脑的人,不知道在忙什么,身后的电脑样子有些狰狞,咧了嘴在笑。

  画这两幅岩画的人,好像挺不喜欢电脑:这些电脑又是吃人又是背后冷笑,真跟成了精似的。

  宗杭把这张也拍了,再次向易飒强调自己的结论:“穿越,肯定是穿越。”

  他忽然觉得踏实:看来自己不是什么怪东西,而是未来科技的产物,他一个现代人,提前享受到了还没有臻于完美的未来科技而已。

  易飒沉吟。

  “祖师爷是未来人,穿越回来的”,这说法的确可以解释一些事,但穿越这种事,本身就太多悖论,而且更关键的是……

  易飒说:“穿越这词我懂,但至多往回穿个几十年,修正一下既往的小遗憾。至于一穿就穿回了上古时代,然后大费周章地安排什么水鬼、金汤、轮回?你直接穿回今年不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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