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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第三卷 息巢·轮回渡口 第十五章

  晚上住运城,距离丁玉蝶给的地点已经不算太远,明早紧赶几个小时,估计上午就能到。

  易飒躺在床上,跟丁玉蝶打电话,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一留心,还真有辆车跟着,鬼鬼祟祟的,我就带着他们瞎绕……飒飒,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想知道?”

  丁玉蝶迟疑了一下:“危险吗?”

  他现在特别珍惜生命。

  “危险,搞不好还要死人。”

  宗杭正拿了书开门出去,忽然又退回来:“易飒,你今天还去看我练功吗?”

  易飒头也不抬:“有空就去。”

  宗杭嗯了一声,走了。

  丁玉蝶在那头叹息,显见是不想掺和,也对,他现在生活无虞,没性命之忧,没对家,没敌人,犯不着只为一腔好奇心,把自己搅进一摊浑水。

  能克制不必要的好奇心,也是本事。

  “那以后,你能给我讲一下吗?我保证不对人说。”

  “凭什么给你讲?”

  丁玉蝶愤愤:“我又给你查窑厂,又给你做后勤,没要你一分钱,听个小秘密还不行?”

  倒也在理,易飒想了想:“你明天继续,随你怎么作妖,搅得那些人晕头转向才好。”

  挂了电话,百无聊赖看了会电视,总觉得有事没做——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答应了去看宗杭练功来着。

  其实打基础阶段,贵在坚持,没那么多好点拨的,易飒找到楼梯间,照例在楼梯上坐着,寻思着看一会就走。

  宗杭的动作是比之前标准了,眼睛里总有一股子想速成的迫切,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天降高人,打通你任督二脉,将毕生功力传授于你——这也是小说里乱编的。

  她心不在焉,无意间一瞥眼,忽然发现,墙角处,倚立着一圈燃着的蚊香,香头的烟也细细的,细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的目光像正滚展开的一卷布,又溜溜倒卷回来,眼帘一垂,假装没看见。

  蚊香……

  怪不得问她来不来看。

  挂钟敲响凌晨四点。

  丁碛打了个呵欠。

  古玩店也真有意思,朝代人物大杂烩:左首边坐着慈眉善目的菩萨,架子上一个束手的兵马俑,半空中晾一件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出家人穿过的麻布僧衣。

  他坐在太师椅上,身前是雕花镂空的楠木书案,书案上置了个鬼气森森的大红梳妆镜,镜面很糊,照出来的人如鬼影,他偏去照,还拿手抹了抹泛青色的光头,就跟被剃去的头发已然根根还魂,正待他梳整似的。

  书案前头,上了年纪的小个子老板身如抖筛,一脸陪笑,边上是两个年轻男人,一个粗壮,一个精瘦,俱都鼻青脸肿。

  丁席把一个扯坏了的挎包拿过来:“都在这了。”

  丁碛接过来,包敞着口,他直接往下倒:一块金饼子滴溜溜落下,伴随着天女散花样的十来张大小钞——出场还挺隆重。

  他把柿子金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又握在手里摩挲:七青八黄九五赤,这成色,是好东西。

  小个子老板打着哈哈:“丁……丁先生,你看,东西我们也赔了……”

  丁碛笑笑:“人家来卖东西,有钱你就买,没钱就边儿看,安排人抢,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看你这把岁数,也不像不懂事的人啊。”

  老板额头都出汗了:“是,是。”

  “是什么是啊,把人打伤就算了?去医院看病,不花钱啊?”

  老板怔了几秒,恍然大悟:“对,对。”

  古玩行当,店里常备现钞,那老板急匆匆进了隔壁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两扎钞票,一两万应该没跑,恭恭敬敬放到桌上:“你看,这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丁碛转头看丁席:“这种当街伤人、恶意抢劫,要么就算了?”

  老板一口气都吊在嗓子眼了。

  丁席很会说话:“碛哥,不打不相识,当交个朋友呗,算了吧。”

  越是在自家地面上,越是不能造次。

  丁碛哈哈大笑,他长身站起,走到老板身边,重重拍他后背,每一下都拍得老板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行,交个朋友,这趟就算了。”

  出了古玩店,丁碛上了大切后座,丁席发动车子:“碛哥,现在去哪啊?”

  这个点,去哪都不合适,丁碛说:“绕城,看看风景吧。”

  黑咕隆咚,狗屁风景,但丁席很识趣地照做。

  丁碛拨了个号码,静静等那头接通,又把那块柿子金拿起来,借着车外偶尔掠进的光细看。

  俄顷开口。

  “对,是我。”

  “我记得,大库里给水鬼分东西,每一件给了谁,应该都有登记是吧?”

  “你帮我查一下,我记得有一批金饼,对,柿子金……”说到这,他慢慢转动金饼的边缘,终于在不起眼的一处看到錾刻的“一”,“有刻痕,都分给谁了。”

  挂了电话,他面无表情,捏了捏眉心,吩咐丁席:“开稳当点。”

  这是要小睡一把了,丁席嗯了一声,把车转向城外。

  电话再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车居然停在蒙山附近,一抬头就看到远处晨霭中的摩崖大佛,阖目静坐,慈悲肃穆,不怒自威。

  丁碛有点不自在,他这样的人,不喜看神佛。

  他接通电话。

  那头显然查过资料,答得很仔细:“那一批不多,二十七块,三类錾刻,像‘S’形的十一块,给了易云巧;‘一’形的七块,给了易萧;剩下像‘文’形的,给姜骏了。”

  井袖一晚上没睡好。

  天刚亮,她就醒了,披头散发地在床上枯坐,坐了会起来理包:没钱续房了,实在不行,只能先搬去丁碛那儿。

  她也想有点骨气,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骨气是要靠钱来撑的。

  正收拾着,门突然开了,井袖吓得一声尖叫。

  被劫之后,她如同惊弓之鸟,稍有点响动就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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