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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宗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想起之前从息壤里逃出来的经历,那种幽闭的、下一刻就要成为石中人的噩梦,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她还要把自己“烧”进去。

  丁玉蝶半张着嘴巴,像个泥雕木塑。

  良久才喃喃:“不不不,你真是疯了。”

  丁玉蝶觉得这法子完全不可行。

  “体力呢?那么高,我们哪有体力爬到那么高?”

  易飒说:“这是我们受困的第二还是第三天,虽然饿得发慌,还没到体力衰竭,找东西把肚子裹起来扎紧,还可以拼一把。”

  “那……息巢里那些尸体呢?谁知道它们是死是活?万一……”

  万一爬到一半,那些尸体倾巢出动,想想看吧,一张竖立的、高达几百米的巢脾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人,还在追他……

  易飒打断他:“目前看下来,息壤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它不攻击人、会修补破洞、畏火。我和姜骏之前在巢脾上动了手,也没见哪具尸体出来看热闹。”

  顿了顿又补充:“再说了,真是死路,拼一把,也好过在这儿饿死吧,你堂堂水鬼,畏畏缩缩饿死在这儿,不觉得很难听吗?”

  丁玉蝶干咽着少得可怜的唾沫:“就算我们把自己‘烧’进去了,你怎么知道息壤会把你推出去,而不是拉进来呢?”

  易飒说:“这一点,我也只是推测。但息壤每次把船或者人拽进来,都是在它极度舒展之后,就像打拳,胳膊想收回来,先得伸出去。你就想象着,自己是息壤里夹带的一粒沙,当你混在它们中间的时候,它们不会清障,反而会带着你走,推着你动。我之前从蛤洞出来的时候,也没见息壤拽着我不让走。”

  丁玉蝶觉得自己都快被她说服了:“如果运气没那么好,我们‘烧’进去了,它正在休息,不把我们往外推呢?”

  易飒指了指窗外:“我倾向于认为,它不亮的时候,才是在休息。现在天亮了,应该趋向活跃。不过保险起见,我们是要做好准备,万一它不把我们往外推怎么办。”

  她停了会,拿手把小腹往里摁,一口气讲这么多话,真特么耗体力啊。

  “有没有注意到,息壤跟变色龙似的。它修补破洞,呈现出来的材质,跟原本洞的材质是一样的?”

  宗杭点头,何止一样,简直衔接得土生土长、天衣无缝,岩石破口,修补之后也是岩石,不可能给你砌一堵水泥墙充数。

  易飒看丁玉蝶:“咱们是水鬼,学过挂水湖的水下构造,湖底下是淤泥,淤泥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淤泥下头是隔水岩层,红页岩,属于软性岩层,这种岩层不抗击打;再下头才是这个穹洞,石灰岩。也就是说,我们依次要突破石灰岩、红页岩、淤泥,越往上越容易。它不推我们,我们就想办法,持续‘燃烧’这个动作,把火一直烧上去。”

  没错,淤泥就当做面膜了,真正要突破的,就是石灰岩和红页岩,丁玉蝶恨恨:“就是不知道这岩层有多厚,要是几米厚,还能咬牙搞一搞,太厚的话,息壤很快封上,火烧是需要氧气的,到时候火灭了,我们困在石头里头……”

  易飒昏睡的时候,他听宗杭讲了蛤窝的经历,没亲历都觉得后怕:亏得那石壁不算特别厚,一脑袋撞出来了。

  但这洞顶到湖底之间,谁知道有多少米的距离呢?

  易飒说:“多少米都不是问题,只要保证息壤不封口。”

  她划下最后一个图,是个高耸的烟囱柱。

  然后拿刺刀在烟囱顶部划了道刻痕:“这是第一个人,负责向上开路。”

  丁玉蝶不觉挺直了背,明明还在商量,但一路听下来,已经像在分工布置了。

  易飒在挨近第一个人的地方,划下第二道横的刻痕,然后一溜竖线下去,一直竖到烟囱底部,像个拉得奇长的细瘦“T”字。

  “这是第二个人。”

  宗杭有点奇怪,指了指那道很长的竖线:“那这是什么呢?”

  “绳子。”

  丁玉蝶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激动得一拳捣在地上:“卧槽!”

  他懂了。

  怎么样保证火一直烧,息壤不封口?

  结一条很长的绳子,十米,二十米,百米,想要多长都可以,绳子上每隔一段距离,结一根横木——反正船冢里多的是缆绳、木头,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找到油料——木头两头点上,人往上一段,就往下放绳子,或者转动、上下提放绳身,道理跟火圈是一样的,这样,洞壁的息壤有忌惮,就不会封过来。

  底下的息壤只要不封口,有空气供应,火就可以持续较长的一段时间。

  易飒在烟囱底部划下第三道刻痕:“这是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居然在这么靠下的位置,危险性好像挺高的,不知道轮到谁……

  丁玉蝶有点紧张。

  “防备姜骏出现,断了我们的后路。也负责维护这条火绳架,抽换横木,防止下头的火熄灭、或者烧到绳子。”

  计划说完了。

  丁玉蝶前后再合计了一遍过程,背上不觉冒汗,喃喃了句:“好险啊。”

  都是险棋、险步,还得防备姜骏会不会突然出现,但是又觉得刺激,一生里,有这么一次经历,老来都会念念不忘吧?

  易飒看看他,又看宗杭,咣啷一声把刺刀丢下:“怎么说,干不干?”

  丁玉蝶吼:“干!干!干死这群狗日的!”

  他仰躺到地上,哈哈大笑。

  易飒也是头一次发现,丁玉蝶文气的外表和发揪上颤巍巍的穿花蝶背后,还真有北方男人粗犷的一面。

  情绪是会感染人的,宗杭血脉贲张,也学丁玉蝶喊号子:“对,干死这群……”

  易飒白了他一眼。

  宗杭后半句话生生咽回去了。

  易飒说:“你说这种话干嘛?别跟着他乱学。”

  也是,这是脏话,说起来不是很文雅。

  易飒不让,那他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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