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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菩萨保佑,终于找着了。

  丁玉蝶觉得,自己已经在船上耗了半辈子了。

  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拔出乌鬼匕首,宗杭吓地往后一缩:“你谁啊?”

  丁玉蝶这才想起自己还罩着黑丝,另一只手拽住黑丝边沿,往上一拉,露出张嘴。

  又飞快拉下去:“我。”

  一时紧张,也没留意到,自己只给宗杭看了个嘴。

  这声音……

  宗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丁玉蝶。

  匕首很给力,锋刃过处,缚绳立断,宗杭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啊?”

  丁玉蝶没好气:“赶紧走,我哪有功夫给你解释这个!我告诉你啊,跟紧我,出了门,走路别发声,撞见了人就拼命跑,上了甲板就往水里跳,听见没?”

  这船像个热锅台,丁玉蝶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宗杭赶紧点头。

  丁玉蝶吸气、呼气,开门,头刚探出去,就像被毒蝎子蛰了一样收回来,黑丝下的脸又白了几分,嘴里念叨着:“来了,完了。”

  惨了,死了!

  姜孝广下来了。

  一群王八蛋,收了钱,办不好事,他妈的说好了“闹事”、“拖时间”,这才几分钟就被摆平了?垃圾!废物!

  其实这话真有点冤枉好人:甲板上,那群临时工现下正在验钞,八千块,八十张,拿着手电筒翻来覆去照真假,是姜孝广自己没兴趣奉陪,留了水抖子在上头应付。

  宗杭让他念叨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谁来了?”

  “姜……姜孝广。”

  死了死了,关门打狗,要被逮个正着了。

  “一个人吗?”

  一个还嫌不够?丁玉蝶差点跳起来。

  宗杭说:“一个好办,我们两个人呢,如果他进来,我们把他打晕了,只要别让他发出声音,还可以逃啊。”

  丁玉蝶说:“那是我叔……”

  他怎么可以对长辈动手?

  脚步声近了,听方向,好像还真是朝这间屋来的。

  丁玉蝶口唇发干,宗杭人有急智,飞快地坐回角落里,把破碗拨到身后,还把断了的绳子作势圈笼到脚踝上。

  丁玉蝶目瞪口呆。

  干啥玩意儿?

  脚步声到门口了。

  宗杭拼命对丁玉蝶示意,先拿拳头往下猛砸,又赶紧把手背到身后,那意思是:我引开他的注意,你来下手。

  凭什么?

  不是说两个人打吗?这意思是只让他打?我靠,那是姜孝广,他平日里见了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的,况且人家刚死了儿子,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门开了。

  丁玉蝶的身体很诚实,迅速移向门后一侧,然后看到姜孝广的后脑勺。

  头发都已经有点花白了,根根花白里都是丧子之痛。

  这可怎么下手。

  姜孝广只四下扫了一眼,肩胛突地耸起。

  这一耸,不啻于发令枪、信号弹,丁玉蝶想也不想,两手叠握,向着姜孝广后颈来了一记猛捶。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危险预警的能力,而且很多时候,身体反应先于意识,水鬼身体强于常人,预警能力也更胜一筹:三姓内部传说,姜孝广觉得事情不对时,肩胛会下意识耸起,易云巧就更神了,她耳边有一绺头发,会逆地心引力,往上打弯。

  姜孝广身子晃了晃,没立刻倒,居然还转了过来。

  丁玉蝶耳热心跳,口干舌燥,黑丝背后的脸讪笑、干笑,觉得大势已去回天乏力,一声“姜叔叔”几乎滚在舌尖上了,宗杭自后猛冲上来,一瓷碗砸在姜孝广后脑上。

  姜孝广往前栽过来。

  丁玉蝶下意识抬起手臂,挣住姜孝广堪称魁伟的身体,然后慢慢地、心怀愧疚地,放到了地上。

  甲板上,表演还在继续。

  两个闲汉半蹲着,一左一右,各打一个手电筒,光柱在半空中交叉。

  为首的中年汉子盘腿坐在地上,把一张红色大钞举到交叉点处,光照下,领袖的脸愈发和蔼可亲。

  中年汉子努力在鸡蛋里挑骨头:“哎,你们看这磁条,是不是有点细啊?”

  那年轻的水抖子在边上看着,抱着胳膊,也不气了,心态一平和,脑子就灵了:“我说哥们,是来碰瓷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钱都到手了还不走,我看验完钞,你们还得跳个操吧……”

  中年汉子一仰头,正要回呛两句,忽然看到舱门处,丁玉蝶正探出头来,向他猛使眼色。

  好了,要收工了!

  中年汉子精神为之一振,他站起身,朝那两个水抖子走过去,到近前时,右手捏着一厚叠钞票,朝着左手掌心啪一记猛抽。

  年轻的水抖子放下胳膊,面色警醒:“想干什么?”

  年长的那个眉头皱起:“兄弟,钱都给了,再闹事就过分了啊。”

  他们身后不远,丁玉蝶和宗杭两个,正蹑手蹑脚翻上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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