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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二


  走出医院,罗韧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阳光很好,刺的人睁不开眼睛,边上的花坛里有一株桂花树,细细碎碎的金色在草地上铺了单薄的一层。

  木代陪着他坐,从地上捡了一两片桂花放在掌心,鼓起腮帮子,呼啦一下就吹走了。

  说:“塔莎是颗小星星,从你身边飞走了。不过,也许哪一天,她又会飞回来的。”

  宇宙多么混乱,那么多始料未及的碰撞,说不准哪一天,这颗星又在你的上空闪耀了。

  罗韧笑起来,说:“你可别乱飞啊,女朋友。”

  长长的路途,车子直行、转弯、改向,再美的风景都会看腻,连曹解放都不耐烦的笼子里打瞌睡。

  最热闹的是吃饭时间,车上带足了零食,刺啦啦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神棍老话重提,那个“hide”到底指向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猎豹并不知道第七根凶简在哪,她的手下一度为她奔走,甚至还找上了亚凤。

  曹严华忽然问了句:“猎豹是怎么找到第六根凶简的?”

  猎豹的曾祖,房间里挂着中国地图,地图上横亘了弯弯折折的勺子,一直念叨着要回家,但终其一生,都没踏上过这片大陆。

  罗韧沉吟了一下:“猎豹的祖上当年仓皇出逃,一路下了南洋,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推测,她的祖上也是拜凶简的。”

  “出逃之后,有些讯息,难免代代相传。猎豹的曾祖因此熟知这个故事,也知道凶简对人体有特殊的功能。”

  “后来猎豹出事,用国际刑警的话说,不再具备行为能力。猎豹当时和我激战,摔到楼下,常理推测,即便不死,脊椎受损,大脑受伤,也不可能站得起来。”

  “她的曾祖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就想到了凶简,于是派猎豹的手下先行入境。但他只知道上一轮凶简的地理分布,所以青木拿到的照片,猎豹的那个手下,会出现在浙江的石板桥小镇。”

  曹严华还是没想明白:“但我们都知道,这一轮凶简的分布位置早就变了,而且,这位置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点,现实中,可能是一大块区域,涉及几千几万人,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的。”

  这话没错,不用些手段的话,根本找不到,但是,用的是什么手段呢?

  罗韧眉头皱起,猎豹已经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她的那个曾祖,一百来岁了,远在棉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知道答案,只能去问她那些业已落网并且被国际刑警带回菲律宾的手下了。

  罗韧靠边停车。

  停车的地方靠近小村庄,鸡犬相闻,生活气息浓郁,每个人都下车放风,曹解放兴奋的不行,乐颠颠冲进小母鸡群里,哪知本地的小母鸡都排外,一阵四散奔逃鸡飞毛落之后,只剩曹解放孤零零站在当地,小眼神无限凄凉。

  曹严华安慰曹解放:“解放,是它们不识货,它们都不适合你。”

  远处,一万三坐在石块上,嘴巴里衔了根狗尾巴草,说:“连曹解放都晓得要追求爱情,曹胖胖只晓得去追山鸡——是吧红砂?”

  炎红砂没理他。

  事实上,从早上开始,她就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了,即便在张叔发话之后他脸色发白的表示“写写写,立刻就写”的时候,她也只是回了句:“不稀罕,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关系的破裂一瞬之间,想重新构筑真是千难万难。

  一万三满脸堆笑:“红砂?二火妹子?”

  一边叫她,一边伸手在她眼前晃,炎红砂干脆利落,啪一下打掉他的手,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神棍正在对着一个扎在高处的稻草人练习打弹弓,小土块和小石子嗖嗖乱飞,从稻草人上下左右穿过。

  也真是值得佩服,无一中标。

  罗韧在远处打电话,木代陪着他,原本,两人以为距离神棍足够远,但神棍总有能力,嗖的一下,把小石子打在左近。

  而每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罗韧就要拉着木代避开一段,所以神棍也不是全无成就——炎红砂觉得,他至少把罗韧和木代驱开了半里有余。

  她觉得好奇:罗韧在给谁打电话呢。

  电话是打给郑明山的,请他让自己的朋友问问,猎豹的手下早先入境时,都干了些什么,并且特意嘱咐郑明山,一定要问的有技巧,要表现出一副“你做了什么我心知肚明,只是看你交代的老不老实”的模样。

  郑明山干笑:“罗韧,不需要你提醒,我那些朋友,不比你差的。”

  罗韧被他说的发窘,放下电话时,朝木代笑:“正规军就是瞧不起我们草台班子。”

  木代给他喂了块饼干,饼干面上沾着细小的椒盐粒,真香。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电话进来,越洋号码。

  应该是东南亚人,中文说的很生硬,说:“罗先生,郑先生给了我你的号码,让我直接跟你说。”

  是郑明山的个性,没兴趣,也懒得去当传声筒,让你们自个儿聊。

  罗韧嗯了一声。

  “郑先生询问的内容,我们之前已经审讯过,确实有过一些奇怪的事。但猎豹是华裔,我们向东亚课题学者咨询过,他们认为那只是华人古老而又愚昧的一种仪式,没有实际意义。要知道,中国很大,十里不同俗,这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

  罗韧看了木代一眼,示意确实有情况,然后把手机调到外放:“我想具体了解一下。”

  木代向着一万三他们招手,让大家都过来,走近了,又竖起手指在唇边,同时指指手机,那意思是:仔细听就好。

  据猎豹的手下交代,猎豹出事之后,集团内部就出现了倾轧混乱,反正她是活不成了,墙倒众人推,总要有新一轮的主事者上位。

  甚至,为了免除异议,动了彻底帮她“了结”的心思。

  猎豹的一帮心腹,抢先行动,把她连夜送到了大后方萨马岛。

  不同的医生,国内的、国外的、不管是用钱去请,还是绑架,在萨马岛临海的隐蔽宅子里来来去去,猎豹的曾祖,颤巍巍拄着拐棍,睁着浑浊的眼看所有人。

  后来,猎豹的命保住了,但是脊椎受损严重,大脑部分受伤,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一只眼彻底失明,只剩下独眼。

  这样的人,不可能再称霸棉兰,树倒弥孙散,大家各寻前途,到末了,只剩下十来个人。

  猎豹的曾祖开始长久地待在猎豹的房间,絮絮叨叨的贴着猎豹的耳朵说话,老年人,讲话漏风,口齿不清,谁也不关心他讲了什么。

  忽然有一天,他把这些人都召集到猎豹床边,让他们去到中国,做一件事,为猎豹祈祷,愿神的奇迹降临。

  快要死的老头子了,真是异想天开,再说了,他们大多数人,都没去过中国。

  但是猎豹的曾祖说,这是猎豹的命令。

  罗韧奇怪:“猎豹的命令?”

  “是的。她不能讲话,全身瘫痪,但眼睛可以动。她的卧床前有个26字母键盘,摁下字母的时候,会亮灯。为了证明这是猎豹的命令,有人上前摁动字母盘,如果摁到了她想要的字母,她会眨一下独眼。”

  “她的命令是什么?”

  “很简单,四个字母,两个单词:do it。”

  有七个人被选中,护士抽取了猎豹一大管血,猎豹的曾祖用笔蘸着血,画了七幅画。

  罗韧追问:“什么样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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