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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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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盛的时候,塔莎脑袋上能支楞二十来根小辫子,有几根辫子上还插花——这群男人的审美也是惨不忍睹。 然而塔莎完全不自知,摇晃着花篮一样的脑袋,教一群大男人唱儿歌。 ——“小提琴和小猫!”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看抱着尤克里里的青木,参差不齐地跟着念:“小提琴和小猫。” ——“母牛跳过了月亮!” 继续跟着念:“母牛跳过了月亮。” ——“小狗见了哈哈笑。” 念不下去了,你挤我我推你笑作一团。 只有塔莎坚持着念完:“做做运动真美妙!” …… 起初,塔莎都叫罗韧叔叔,有一次或许是想爸爸,叫错了,错口喊了句:“爹地。” 罗韧凶他:“别叫我爹地。” 尤瑞斯跟他唱反调,拉着塔莎说,偏叫他爹地。 塔莎小孩儿心性,经不住别人起哄,于是追着叫他爹地,叫完了就跑开,咯咯笑着看罗韧发脾气。 叫多了,罗韧也就无所谓了,随便吧,爱叫什么叫什么。 青木有时候逗塔莎:“他是你的爹地,你是他的谁啊?” “我是爹地的小女儿。” “女儿就女儿,为什么是小女儿啊?” 塔莎脸红红的,忸怩说:“国王和王后都是疼最小的女儿的。” 罗韧没好气,心说:童话故事看多了,也是没救了。 …… 不过,罗韧始终没有放弃把塔莎送回去的想法,待在丛林不是长久之计,风声稍微松动之后,罗韧就一直辗转托人打听塔莎在澳洲还有什么亲戚。 有一天晚上,坐在木屋室外檐下的廊板上,和青木又谈到这个话题,青木回房之后,罗韧无意间回头,看到塔莎怯怯的,躲在门背后,只露出额头和眼睛,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罗韧朝她招招手,她蹬蹬蹬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 罗韧把她抱在怀里,问:“想家吗?” 塔莎眼圈红红的,点头。 四周安静极了,隐隐有蝉的鸣叫,林梢上挂一轮月亮,塔莎蜷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了,篝火在不远处噼啪地烧,罗韧细心为她赶走蚊子。 说:“很快,爹地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塔莎小声问:“那以后,还能见到爹地吗?” 罗韧停顿了很久才说:“能啊,爹地以后去看你。” 说完了,不见塔莎回答,低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 木代问:“后来呢,有没有成功把塔莎送出去?” 送出去了,辗转联系上了塔莎在澳洲的舅舅,那个肥胖的中年白人,按照事先联系好的,雇了快艇,从水路过来,在码头等。 而送塔莎出去的那一路并不太平,因为猎豹那头,已经对塔莎放出了悬红。 木代搞不懂:“为什么猎豹要跟这样一个小孩儿过不去呢?” 罗韧笑起来:“你不了解猎豹,她不是跟小孩过不去,她根本连塔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她要的是她的面子,是她年纪轻轻就能在棉兰这样的地方呼风唤雨的权威,是她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不能喘气的令行禁止。” 从头至尾,她也许只说了一句话:“怎么少了一个啊?” 接下来,自然有人战战兢兢奔走,而悬红一出,又自然有嗅到金钱气息的人缀在身后紧追不舍。 那一路,不想再回溯,声东击西,故布疑阵,最终不辱使命,和青木两个,把塔莎送到码头。 夜半,黝黑色的海浪上飘着半牙月亮,快艇的船头磕着码头的礁石,哭成了泪人的塔莎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罗韧蹲下身子,说:“乖,爹地有礼物送给你。” 他在塔莎的头发上别了一枚彩虹颜色的发夹,其实很土,但仓促之间,丛林外的杂货店里,他也实在挑不出什么精致的礼物。 最终,塔莎牵着舅舅的手,抽抽搭搭上了快艇,引擎发动,远去的快艇颠簸在波涛上,盛满了月光。 木代长长吁了口气。 已经是半夜了,除了偶尔擦肩而过时的车声,车外安静的近乎不真实。 木代说:“听得出,你很喜欢塔莎,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澳洲看她。” 罗韧没有说话,胸口忽然剧烈起伏,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发颤,过了会才说:“还有不短的路,木代,你睡会吧。” 也好,讲这些,很分他的神,她睡会,也许,他也能歇会。 木代从车后座拿过毛毯盖住身子,说:“我只打会儿盹。” 可是眼皮一阖上,像是有千斤重,沉沉的再也睁不开,身子随着车子轻微晃动,做的梦也一直在晃,像是隔了层雾。 看见塔莎,咯咯地笑,脑袋上十好几个支楞的小辫子。 看见月色下的罗韧,眉头微皱,眼眸中跃动出篝火的影像。 看见那舞女,喜滋滋捧了钻石项链在看,而她身后那个窈窕绰约的影子,正伸手缓缓握向桌上的刀…… 忽然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驾驶座空着,车子已经停下了。 木代茫然的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天还没有亮,左右看看,车子停在一个小山坡上,往前看,罗韧站在坡顶,伫立如松,一动不动。 木代打开车门,向着罗韧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坡下远处,是蜿蜒的铁轨,再远些,似乎有个很小的亮着灯的站台。 抬头看罗韧,他的目光落在行将晨曦的夜色里,鬓发上沾了潮的露,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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