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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罗韧点头,又摇头:“没那么简单,后来是私募武装的老板出面——拳场老板当然不好得罪,但他无论如何都会给手握军火武装的人面子。”

  他没再说下去,这两位幕后庄家的见面,也不只是为他,还促成了一系列的注资、合作、血液输送和玩票参赛,资本和资本,本来就是一见钟情如胶似漆的亲密伙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参加雇佣兵训练,持枪实战,应金主要求,和种种绑架势力对抗,钱来的像潮水,睡觉的床下,垒满一箱箱钞票,并不夸张,有一次和尤瑞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口角,两人拿钱箱子互砸,忽然有个箱子口破开,洋洋洒洒的美钞,绿钞票,雪片样落下。

  两人瞬间就忘了为什么事而吵,生活如此美妙,天上下着钞票,有什么能比这还让人惬意。

  而背倚着门框,端着肉汤碗观战的青木,还不忘文绉绉念他的俳句: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

  罗韧的眼眶忽然发烫。

  尤瑞斯已经不在了,这个为了他打光一梭子子弹,慷慨的把自己的单筒微型望远镜送给他,又扛着钱箱跟他打架的尤瑞斯,在一个安静的白日下午,静静伏浮在游泳池里,血从身周蕴开,开成一朵血色的、狰狞的玫瑰花。

  不可避免的,持续的得手会得罪很多人,一方的利益,就是另一方的损失,而最凶残棘手的那个,就是猎豹。

  天已经黑了,罗韧拐上下车道,导航提示,在这里要下高速,过省道、县道,穿过一个小县城之后,再重新上另一条高速。

  而去向县城的路,渐渐灯火通明。

  木代打了几个电话,先给大师兄郑明山,问师父的情况,没想到郑明山把电话直接给了梅花九娘。

  梅花九娘说:“哪有这么快就咽气?在没把事情跟你交代清楚之前,就算黑白无常上了门,也要两记脚踹出去,让他们门外等着。”

  木代笑,末了低声说:“师父,想吃点喝点什么吗?我买了带回去。”

  梅花九娘说:“想喝当年保定城十字街口那家酒坊的烧刀子,店主是辽东来的,酿的一手好烈酒。一入口,像道火线,从喉咙口,一路烧到胃里。”

  说完了轻笑,然后挂断电话。

  木代握着手机发怔,想着,这不是难为我吗。

  忽然又惆怅:师父惦记起好几十年前的酒了,看来这次,真的是大限近了。

  又拨给曹严华。

  那一头,吵的像菜市场,木代听到有人毫无声线起伏的念叨:“盒饭水果矿泉水,让一下让一下,盒饭水果矿泉水……”

  曹严华含糊地,说:“小师父,我吃盒饭呢。明天到楚雄,是小罗哥开车来接吗?”

  ……

  最后拨给炎红砂,她和一万三坐长途卧铺车回丽江,电话里,她给木代解释,一万三想早点回去休养,第五根凶简要尽快归流,另外罗韧还托付她们一些事。

  通话的时候,听筒里一直传来山鸡的叫声:“呵……哆……啰,呵……哆……啰……”

  一万三在边上骂:“尼玛白天蔫的像个鬼,晚上倒精神了,昼伏夜出的,你吸血鬼啊……”

  ……

  挂了电话,木代转头看罗韧,已经进县城了,交通有点拥堵,车速明显变慢,罗韧目视前方,外头的灯光把阴影打在他脸上,掩盖了所有表情。

  罗韧已经沉默很久了,他讲了很多话,然后忽然陷入沉默,有些述说,是在心里泛起血渣,需要很长时间去沉淀安静。

  木代柔声问他:“要休息吗?”

  “不用。”

  “要吃饭吗?”

  “不吃。”

  木代很坚持:“可是我饿了,我们停下吃饭好不好?”

  罗韧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车子靠边,缓缓停下。

  这里有点像南田的那条集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堕落街,但是规模更大,更有人气。

  沿街都是大排档,觥筹交错的热闹,木代和罗韧选了家家常菜馆,在室外的伞棚下落座就餐,夜越黑,灯火越亮,而依赖着这条街谋生的另一些人,陆续上工。

  有拖着音箱话筒出来卖歌的歌手,手里拿着歌单,目光炯炯,专门招呼情侣。

  过来到两人桌边:“帅哥,点歌吗?十块钱一首,二十块三首。”

  “不用。”

  “女朋友这么漂亮,点一首吧,我们这里有很多经典老歌,比如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

  “不用。”

  那人来了气,骂骂咧咧走远,说:“抠门儿!”

  木代低头扒饭。

  又有卖玫瑰花的小姑娘,只五六岁,提着个篮子跑过来,说话奶声奶气:“大哥哥,给姐姐买朵玫瑰花吧,五块。”

  木代继续低着头扒饭,目光却悄悄溜到小姑娘挎着的篮子上,里头的玫瑰倒是新鲜的,花瓣滴露,枝梗青翠,梗上突兀的刺——好像在说再好的爱情,也会有尖刺的伤。

  从没收到过罗韧送的玫瑰,五块钱,真心不贵。

  听到罗韧说:“不用。”

  小姑娘不屈不挠的,踮着脚尖:“哥哥买一朵吧,才五块钱,我今天还没开张呢……”

  估计有人教了这套说辞,这么小的孩子,连“开张”是什么意思,其实都不大懂吧。

  眼角余光,看到罗韧顿了一下,然后掏出钱包,取钱。

  所以大概是要收玫瑰了,只是,第一朵玫瑰,来的这么勉勉强强,总有点意难平。

  看到小姑娘从篮子里取花了,一朵,花苞半开,娇艳,又妖冶。

  再意难平,也忍不住唇角微弯。

  忽然听到罗韧说:“钱拿着,花不要。”

  §第六卷 第5章

  木代沉默着吃完饭,沉默着看罗韧付账,沉默着跟罗韧上车,路上踢了一颗小石子,骨碌碌滚到水沟里去了。

  罗韧先开副驾的门,让她上车,木代坐上副驾的时候,他忽然俯身下来,在她眉心上亲了亲,说:“是我不喜欢玫瑰。”

  说完了,帮她关门,然后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木代在座位上笑,隔着玻璃看罗韧,狡黠地觉得自己沉默的小性子得了回报。

  车子重新上路,出了收费站之后一路坦途,车灯打开,只照车前那一段路,天黑了,就没有风景可看,木代额头抵住车窗看了会,又转头看罗韧:“为什么不喜欢玫瑰?”

  罗韧说:“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的。”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有一次,和尤瑞斯他们去酒吧。”

  去酒吧是常事,高强度高压力的搏命需要极度宣泄的放松,烟、酒、女人,都是途径,还有更放松的,比如毒,但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碰。

  那一次去酒吧,罗韧迟到,刚跨进门,尤瑞斯就把他拉到边上,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有个妞,你一定喜欢。”

  说完了拖拖拽拽,把他搡到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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