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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曹金花接过客人资料,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我马上,我很快就根据客户信息做险种推荐,很快。”

  炎红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很严肃:“求精不求快,保证服务质量才最重要。”

  曹金花赶紧点头,心说公司客服部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有专业度。

  然而,这个人很快就不那么专业了。

  把前头一万三教的招支完之后,炎红砂开始东张西望。

  ——“你们这里好像在办婚礼啊?”

  ——“我还从没见过山里的婚礼呢,现在城里结婚都婚庆公司承办,一样的仪式,还不如乡下的,有特色。”

  ——“早上紧赶慢赶的,没想到路这么难走,还没吃饭呢,又下雨……”

  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人员,要是再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就太不应该了。

  十一点过几分,炎红砂气定神闲坐上了喜桌的首席。

  要说山里的婚礼还真是热闹,整个晒场披红带彩,最前方扎了个带天棚的台子,上头放了四张太师椅,边上还立了个方便传音的音箱。

  曹金花给炎红砂解释,新娘新郎都是孤儿,拜父母的时候,那四张太师椅就权当是双方父母了。

  又说,当地的婚礼还要多道拜牌位的程序,到时候,不止新人,全场客人都要起立。

  炎红砂挺好奇:“祖宗牌位?”

  曹金花也说不清楚,比划给炎红砂看:“跟电视上看到的牌位一模一样的,但是牌位上不写先祖先考什么的,反而嵌了块青铜牌子,上头有个古体字,我起先不认识,后来在网上查过,那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甲骨文?炎红砂心里砰砰跳开了。

  曹金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我小时候问过家里人,他们也说不出个什么意思,我自己猜吧,大概是感谢土地,长出庄稼,让我们吃饱喝足……的意思。”

  她也说的底气不足,毕竟曹家村并不种植大片庄稼,生计来源跟土地也没什么关系。

  正说着,远处传来隐隐的锣声,晒场上更吵了,七婶一溜小跑的进来,气喘吁吁。

  说:“快,快,牌位要进来了,青山呢,新郎官要到入口去接。”

  青山?也是,他是新郎官儿,应该在仪式开始之前挨桌挨个招呼客人的,怎么感觉有一阵没看到他了?

  曹金花从座位上站起来,东张西望的,想从晒场纷乱忙碌又兴奋的人群中把青山给找出来。

  七婶一巴掌推在她后背上:“赶紧去找啊,新郎官不接,牌位就不能进场,可不能让牌位等久了。”

  不止推她,也推了邻近几个人分头找。

  吉时不好耽误,曹金花很上心,内场转了一圈,又绕到外围,还是不见人,雨反而大起来。

  锣声快到晒场口了,曹金花两手遮在头顶上往不远处的棚子跑,青山是个懂分寸的人,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失踪啊。

  这是离晒场最远的棚子,下头堆着这趟婚礼采买借来,但又没用上的多出物料,因为下雨,除了顶棚外,还严严实实罩着不透光的帆布,粗绳绕压了一圈,曹金花抹着脸上的雨水歇了口气,正想去别处找找,刚一抬脚,又迟疑着停下。

  帆布罩里,好像隐约有……说话声,雨声砸在顶棚上沙沙的,听不大清。

  是哪家的娃儿钻进去玩么?曹金花纳闷地绕着物料堆走,走到另一面时,那声音略清晰些了。

  居然是青山的声音。

  ——“大家表兄弟一场,我的大日子,即便你不能上桌,还是希望你能看着的……”

  表兄弟?青山还有表兄弟?曹金花的心忽然激灵了一下,电光火石间,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难不成是那个……曹土墩?

  至于的嘛,逃家这么多年,连表弟的婚礼都不敢抛头露面,要缩在这塑料棚里?

  曹金花皱眉头,又有点空落的茫然,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事老早就看开了,有时候想想,曹土墩逃家也是好事——要不是因为那之后闲言碎语太多,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外出打工,接触到那么大的世界。

  既然回来了,就堂堂正正上桌呗,虽然曹老爹当初曾放言“大墩儿再回来就打断他的腿”,但是大喜的日子,也不至于真的把人打残。

  曹金花咽了口唾沫,想开口招呼青山。

  ——“今天把你弄出来,我都还是瞒着亚凤的。依她的意思,就让你饿死在洞里头算了,过两天,瞅个空子,我再跟她说和说和……”

  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味儿呢,亚凤?就是那个看着先天不足,说话娇娇怯怯的小媳妇儿?饿死这么严重的话,又从何说起啊?

  帆布罩里有动静,青山好像要出来了,曹金花打了个哆嗦,鬼使神差般赶紧往外走,跑到一半时觉得不对,又赶紧转身回来。

  青山恰好出来,曹金花气喘吁吁的跑近,一副刚看见他的架势。

  “都找你呢,快点快点,接牌位去。”

  青山赶紧迎上来,一脸憨厚的笑:“刚雨大,看帆布松了,重新紧了一下,这就来。”

  吉时差不多到了,锣声停下,雨小下来,但是打在棚顶上,密密的细声,伴着这声音,青山怀抱着一个牌位,在先前绕村的村民簇拥下走向台边——那里,新娘子已经就位,穿红色旗袍,边上是她的两位伴娘,帮她撑着红伞。

  炎红砂把手机调到拍照模式,焦距拉到最近,青山走过时,及时拍下了那牌位。

  没错,跟曹金花说的一样,普通的木头牌子,中间嵌了块老旧的青铜牌,字的笔画凸起,是个甲骨文的“土”字。

  但这应该不是凶简,一万三说,凶简应该附在青山身上。

  正思忖间,身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刚出去找青山的曹金花回来了。

  炎红砂想从曹金花这里打听点情况。

  她收起手机,聊天的口吻:“这个青山,就是新郎官儿?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曹金花有点魂不守舍,越想越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奇怪,乍听到炎红砂问起,随口敷衍:“普通人……好人。”

  炎红砂看了她一眼,曹金花也觉得自己答的怪里怪气,尴尬的笑了笑。

  炎红砂装着漫不经心:“刚刚他跑哪去了?我看到好几个人满场去找。”

  曹金花支吾:“谁知道,眨眼就不见了,一忽儿又冒出来了。”

  正说着,音箱里传来哧拉哧拉的声音,拿话筒的是曹老爹,用走音的普通话宣布婚礼正式开始,首先,请全场起立。

  拖拉凳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入乡随俗,炎红砂也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她看到曹金花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有什么?炎红砂留上了心,趁人不备,很快的瞥过去。

  不过是堆放物料的塑料天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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