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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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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思兰那里,他们轮班一样每天都有人去,半是监视半是照顾——她似乎无法恢复,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拖个凳子,佝偻着腰,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坐着,含糊地清嗓子说话,咿咿呀呀。 只木代不去,问起时,她语气很生硬:“等她能讲话了再说。” 关于这个问题,罗韧觉得像是“鸡生蛋蛋生鸡”,永远也理不明白。 有些时候,他想着,项思兰把木代送走,其实是好的,免她遭到龌龊之人的伤害。 但转念一想,一个母亲,为了维持自己的客人和生计,两相权衡之下,选择把女儿遗弃他乡,即便后续产生了好的结果,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问木代:“等她能讲话了,你想跟她聊点什么?” “不聊什么,走个形式。” 走个形式,道个再见,这确实是木代的性格,她不喜欢没有尾的故事,哪怕悄悄离开,也一定要留张字条说: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 “想从你妈妈的口中问出你爸爸的情况吗?” 她摇头:“不想了。” 是人都有父母,父母又有父母,不在一起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要么是钱,要么是情,要么是家庭压力、阴差阳错,阳光之下,再无新事,无外乎那几种。 她的时间也宝贵,不想再去追讨翻腾他人的故事。 罗韧仔细看她的脸色:“真不想?” 木代反问:“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对那个父亲,更加没有印象,难道哪一天他站到近前,他们就有了父女感情了? 罗韧笑了笑,说:“那就好。” 他觉得木代这阵子,性格有点变化。 可能是因为项思兰的事有些情绪不稳吧。 项思兰是在约莫三天后开口讲话的。 声音很难听,喑哑沙哑,但至少是能沟通了。 当时在侧的,恰好是罗韧。 问她:“你害过多少人?” 她佝偻着身子,回答:“记不清了。” 罗韧不相信。 项思兰说:“真记不清,让很多人说过很多话,我并不一定每件事都要看到结果。” 懂了,这么些年,她不断的让特定的人说出空穴来风的妄言,并非件件都指向人命——有时候,她只轻飘飘抛下话来,任它在别人的舌尖上膨胀和扩大,去挑拨、破坏、离间、制造小的冲突。 这些小的冲突,是消弭于无形还是进一步升级,只看各人的造化了。 “为什么选腾马雕台?” “不是我选的,它选的。” 它? 项思兰声音低的像是耳语:“它喜欢那个地方。” 为什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被废弃、空旷?没有灯的晚上,只有风声和稻禾弯腰的沙沙声,少了半拉脑袋的腾马轮廓隐在融融的夜色里。 一万三感概说,好像古代的祭台啊。 “为什么要害那些人?” “它做的。” 它做的,她只是配合、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甚至带报复的快感。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又低头看心口:“但我就是知道,那里有一个它,会嗡嗡地跟我讲话,告诉我做什么事。” “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吗?” 她缓缓摇头,唇角显露出狡黠的微笑:“只让人说一些话,但有些时候,效果出奇的好。” 因为很多闹到无法收场的惨剧,最初的起源,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或者一句不中听的话。 罗韧觉得有些荒诞。 和之前那些被凶简附身成为凶手的人不同,项思兰这二十年,也许不曾真的杀过一个人。 她只是漠然走过,甚至从不开口。如果整件事提诸法庭,法律会判她有罪吗? 罗韧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初,要遗弃自己的女儿?” 项思兰呵呵笑起来,笑的力猛了,胸口牵扯似的剧痛,她的腰又埋下去些,侧面看,像卷起的锣。 从前,她的心脏格外强,所有的器官骨头都为之让路;而现在,情形反了过来,要动用整个上半身,佝偻着,内蜷,去保护。 她说:“其实,就是那个女孩吧?” 继而喃喃:“她长大了,她叫什么名字?” 罗韧的电话打到炎红砂的手机,炎红砂又转给木代。 电话里,罗韧问她,项思兰醒了,你要来见一面吗? 木代说:“好啊。” 炎红砂想跟她一块去,她说:“让我自己去吧。” 语气很柔和,态度却毋庸置疑,曹严华过来拉了拉炎红砂,示意:人家的家务事呢。 木代出门,不戴帽子也不戴口罩,两手插在兜里,走过黄昏的街道,走过南田那座标志性的大桥,在桥上回望,一色的新楼,不复记忆中的任何一丝模样。 南田并不是家乡,只是一座叫南田的城市罢了。 罗韧在门口等她,问:“要陪你一起吗?” “我自己就行。” “那我在外头等你。”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她已经猜到了你是她女儿。” 木代终于坐到项思兰对面。 项思兰蜷缩在床上,身子躬起,两只手护住胸前,拱卫那颗脆弱的心脏。 木代开口问她:“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在孤儿院病死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项思兰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木代自嘲地笑:也是,送都送走了,抛诸脑后二十年,听到噩耗时的心情如何,真的还重要吗,难道她觉得悲伤,自己就得到安慰了? 换了个话题,问她:“预备以后怎么生活?” 项思兰回答:“我需要钱。” 说的时候,目光盯紧她,似有希冀。 木代笑起来:“你觉得我会供养你?” 项思兰说:“我把你送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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