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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郑伯说,那间房子你不是锁了吗,钥匙都带走了,你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我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哪有闲心去管你那些东西。

  挂了电话之后,罗韧心里轻轻吁一口气。

  还好,至少暂时,存放凶简的地方,还是安全的。

  然而,这一觉还是睡的不踏实,很多日有所思引发的梦,最诡异的一次,梦见环绕凶简一圈的血色凤凰鸾扣忽然崩塌般四下溃散,而那三根凶简,像蠕动的虫子般,沿着鱼缸的玻璃壁一节节往外爬升。

  一惊而醒,早上六点刚过。

  反正睡不着了,去医院换红砂的班吧,她也守了快一夜了。

  城市刚刚苏醒,走在路上,有跟整个南田县同一作息的奇异感觉。

  在重症监护病房外头,看见坐在排椅上的炎红砂,想跟她打招呼,走近了才发现她居然是睡着了的。

  整个身体慢慢往一边倒,却又比一般人多了点平衡力,不至于忽然倾侧着一惊而醒,像耐力持久的比萨斜塔。

  罗韧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有护士进监护室查看情况,俄顷又关门出来。

  一切正常。

  再等一会,炎红砂终于歪到他肩上,触到的刹那,醒的彻头彻尾,噌一下抬头,全身紧绷。

  罗韧跟她打招呼:“早啊。”

  炎红砂涨的满脸通红,急急跟他解释:“我真一夜没睡,就是早上,我看天亮了,就稍微闭了一下眼……”

  罗韧觉得是自己考虑欠佳:红砂是女孩子,即便是轮班,也该让她值白天的。

  他打断她:“没什么异常吧?”

  炎红砂让他问的一懵,下意识摇头,蓦地又想起什么:“马超昨晚上,半夜的时候,醒过一次。”

  车祸昏迷的人,如果能中途自行醒来,是个不错的兆头,罗韧心中一动:“说什么了吗?”

  这个炎红砂委实答不出,她是守在门外的,实在没理由进重症监护室,只知道马超短暂的醒过,看值的护士甚至还兴奋地叫来了值班医生。

  罗韧沉吟了一下,请炎红砂帮忙,去医院的商店买纸和笔来。

  罗韧写了封匿名信,吩咐炎红砂说,不要经邮筒寄,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递到办案人员的桌子上才好。

  炎红砂约略猜到,拈着信问他:“你在信里跟警察说,事情的真相,还要从马超这里入手是吗?”

  罗韧点头,很难去指望警察忽然再怀疑马超,一点点的去引导暗示又太过麻烦,索性粗暴一点,白纸黑字的挑明好了。

  落款他写: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者。

  炎红砂离开之后,这个白日倏倏而过,罗韧很期待马超能在这个白天再醒一次,但是没有,恢复是一个无法预期只能等待的过程。

  为了打发时间,他把一万三之前传的监控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无聊之下,甚至一一按人头数过监控拍下的路人数量。

  七十八个。

  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人怀揣凶简?

  晚八点,原以为是曹严华前来接班,没想到,看到的又是炎红砂。

  罗韧眉头拧成了疙瘩,炎红砂手一摊,嘀咕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倒是去治治曹胖胖,好奇心那么重。

  据她说,曹严华这一天,对她软磨硬施,只求换个班,换半宿也行。

  究其原因,是他想去腾马雕台,近距离感受南田县这一最具恐怖元素的地方。

  起初炎红砂驳了他,说,你不能白天去吗,白天去看的还清楚点。

  曹严华振振有词:人家网上都说了,晚上去才有气氛!别忘了,我小师父也是晚上去的,还有风,那阵吹过来的风!

  倒也是,腾马雕台是一直想去的地方,但发生了太多裹足的事,迟迟未能成行。

  最终成交,半宿。

  罗韧哭笑不得,曹严华不是个胆儿肥的,必然会拖了人跟他一起:“一万三肯跟他去?”

  炎红砂懒懒往排椅上一坐:“你自己回去看吧,我离开的时候,他师父长师父短的忽悠木代呢。”

  用不着回去看,医院门口,罗韧给曹严华打了个电话,直接问他是不是要去。

  他在那头吞吞吐吐的,过了会往别人身后缩:“你等着啊,我让妹妹小师父跟你说。”

  木代接了电话,说:“这一个白天,我们都没什么进展,我自己也觉得,腾马雕台可能会给一些线索。而且,晚上不用带帽子口罩,方便放风。”

  “一万三也跟你们一起?”

  “他骑墙,人多他就去,少他就不去。”

  罗韧失笑,一万三真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

  他说:“让曹胖胖开车,顺道来医院接上我。”

  黑夜中,一辆悍马,歪歪扭扭,在稻禾地边停下,往右首边去看,远远的,半空的夜色中有更深的轮廓,一匹前蹄上跃欲腾的马,偏偏突兀地少了半拉脑袋。

  一万三怒气冲冲说曹严华:“不会开车就别开,晃的我头晕!”

  曹严华据理力争:“这车重!路又不好!”

  木代和罗韧就在这样的互相埋汰声中下了车。

  要去到圆台边,就必须下到田埂,横穿这片密密的稻禾地。

  罗韧回头招呼一万三他们:“四个人一起,两前两后,留心点,别大意。”

  让他这么一说,一万三和曹严华多少有点忐忑,木代自动和罗韧错开位置,一个殿前一个殿后。

  曹严华攥着手电,走在软软的田间地上,偶尔脚下咔嚓一声响,似乎是干硬的秸秆,又会骨碌一声,踢到那些先头过来找刺激的人丢下的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

  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边上的木代斜眼看他:“就你嚷嚷着要来,来了又怕成这样。”

  曹严华不服气:“小师父,你不怕吗?”

  木代说:“一来二去的,能让我怕的,也不多了。”

  听到她这么说,走在前头的罗韧忽然笑了一下。

  粗粗算起来,木代经历的也不算少了,被刀架在脖子上吓哭过,那是他的杰作;落过水,从老蚌的壳缝间争抢炎红砂,和野人扭打成一团,险些被车撞,“被”得绝症,“被”成为杀人犯……

  老祖宗说,一回生,二回熟,凡事经历过一次,回头看,觉得不过尔尔。

  木代说的没错,能让她怕的,也不多了,除非腾马雕台那里,真的打横窜出一只红色高跟鞋的女鬼来。

  正思忖间,后头的曹严华没命般尖叫,叫的一圈人毛骨悚然。

  罗韧急回头,曹严华指着左手边,字不成句:“头!头!”

  罗韧拧亮手电,雪亮的光柱在密簇的稻禾和夜空间游动,一阵风吹来,成片的稻禾起伏着弯腰。

  他问曹严华:“什么头?”

  曹严华冷汗涔涔。

  那时候,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木代走,视线慢慢适应了黑暗,渐渐也分辨的清远近和形状。

  无意间一转头,万事万物都好像配合好了要给他的瞳孔以冲击——一阵风吹来,那片纤细着的,但又沉甸甸的稻禾同时低伏,露出僵立在稻禾间的一条人影,确切的说,只露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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