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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他喘着气,脱掉右脚的鞋子、袜子,把干瘦的脚浸泡到热水之中,惬意似的吁了口气。

  哪有人是一只一只洗脚的?真心怪癖。

  手肘越来越酸了,再次低头,罗韧已经在台阶上坐下了。

  待会下去,他如果问她看到了什么,她怎么答?看到丁国华洗脚?

  好生无趣。

  木代悻悻的,正准备拧个身往下,丁国华又有动静了。

  他拿起搭在边上的搓脚毛巾,胡乱把右脚抹干,然后端起脚盆,一拖一拖的又去了洗手间。

  哗啦,水倒掉的声音。

  这个叫丁国华的老头,他只洗一只脚。

  §第四卷 第27章

  什么样的人只洗一只脚?

  罗韧沉吟:“另一只脚,会不会是义肢?”

  木代没接话,埋头吃自己凉透了的小笼包——把谜题交给罗韧,他就不会分心追问自己爬楼的事情了。

  不过她还是有疑问,很多戴义肢的人,在人后或者独处时是把这些都卸掉的——丁国华常年不出门,犯得着从早到晚,甚至是睡觉都不把义肢摘下来吗?

  罗韧说:“可能不是假肢,只是一只脚。”

  如果只是一只脚的话,行动上的负担不是很重,有些人会倾向长年不取下,保留一种并无残缺的假象和心理安慰。

  听起来像是刖足。

  可是渔线人偶一案里,被刖足的人都是死了的,而且……

  木代看罗韧:“我们后来经历的跟凶简有关的案子,那只老蚌,还有寨子里的女人,死后为什么没被砍了脚呢?”

  她是不知道老蚌长不长脚,但那个女人,确实是全尸掩埋的。

  罗韧说:“这个不难解释。神棍曾经说过,凤凰鸾扣的力量是转移到我们身上了。”

  在他们之前,可能完全没有人注意过凶简的存在,所以凤凰鸾扣只能以自行的力量去予以惩戒——这种惩戒在罗韧看来画蛇添足,凶犯已经死亡,砍去一只脚,除了一种自欺欺人式的宣告,还能有什么作用呢?

  而他们参与之后,对凶简的缉拿算是走上正轨了。

  不过确实,被刖足的人都是死了的,丁国华为什么还好端端活着呢?

  罗韧抬头,看六楼那扇已经熄了灯的窗,说:“直接上去问他吧。”

  砰砰的敲门声之后,屋里亮灯了,丁国华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谁啊?”

  房门没装猫眼,只能打开了看。

  罗韧笑:“又是我。”

  丁国华的脸色很难看,正想关门,罗韧一手抵住。

  “想问你关于二十年前南田县一桩艾滋病诊断的事。”

  丁国华愤怒:“说了不知道,你们再这样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罗韧说:“你背上,是不是少了一块皮?”

  丁国华明显怔了一下,他的嘴唇有点哆嗦,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罗韧又低头:“左脚是不是忽然被砍掉,你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做的?”

  那股抵在门上的,强压着跟他对抗的力在减弱。

  罗韧松开手:“跟你类似的人,我也认识几个,有没有兴趣交流一下?”

  等了一会,门上传来防盗链的搭扣顺着滑槽取下的声音。

  罗韧和木代对视一眼,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

  丁国华的房间真的是老式的,桌上还铺着白线钩织的桌布,黑白小电视机,壶身上绘着大牡丹的保温瓶。

  他拖着行动不便的身子,用陶瓷缸子给两人倒了水,然后挪了张圆凳坐在对面,两手不安的抓着大腿上的裤子。

  “刚你说,跟我类似的,还有别人?”

  “我叔叔,自杀死的。发现尸体的时候,左脚被砍,后背上少了一块皮,长方形这样,像根竹简。”

  丁国华嘴巴半张,好一会才轻轻“哦”了一声。

  罗韧示意了一下他的脚:“怎么发生的?”

  丁国华苦笑:“说了你们也不信。”

  又说:“就是在家睡午觉的时候,忽然疼,疼的全身都抽,醒过来,整个下半身都是湿的……”

  那时候,居然还以为是成人尿床了,结果一掀被子,扑鼻的血腥气,断口处,还能看到被血弥着的白茬茬的骨头。

  “那两天跟我爱人吵架,她一气回娘家了,屋里就我一个人,窗关着,门闩着,被子都没掀开过,什么征兆都没有,一只脚就这么没了。”

  好在他是医生,知道怎么样急救,赶紧找家用的绷带捆住腿上部,第一时间止血——这一处疼的太厉害了,以至于背上的那一片异样,他只以为是瘙痒,几天后洗澡的时候才发现。

  罗韧问:“当天,睡午觉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丁国华想了想:“有个女人来找……就是你们想问的,艾滋病诊断的事。”

  “那个女人,情绪不稳定,前一秒会苦苦哀求我给她治病,下一秒忽然心性一转,又会跳起来唾你的脸,踹门,拿砖头砸你家的玻璃。”

  “这样的病人是有的,你治不好她,她把一切都算在你头上,找不到发泄的口子,拿医生出气。”

  “那天中午,她到我家门口闹,又是敲门又是砸,我不理她,自顾自上床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听到她挠着门哭嚎。”

  罗韧的眸光渐渐收紧。

  根据经验,凶简离身时,下一个被附身者往往就在附近,这一条对上了。

  木代忽然问他:“我们之前,让人打听过你,信息少的可怜,甚至根本没有提过你被砍过脚,其它人不知道这回事吗?”

  木代居然问出这个问题,罗韧有点意外,他自己都没往这方面想。

  丁国华苦涩的笑:“我没有对外说……伤口都是我自己处理的,起初我请病假,后来迫不得已要出门,自己装的假脚,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走路别扭,我就说是摔的……”

  罗韧定定看住他:“为什么?”

  丁国华的精神有点恍惚:“我也说不清楚,那一阵子,发生了很多……怪事,被砍了脚,我居然觉得,像是报应。”

  怪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也说不清楚。

  起初,只是一点诊断上的小问题,比如,遇到个相熟的病人,在取药窗口等着买药,他经过时顺便看了一眼药单,会建议说:你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吃××x,药性烈,反而容易出问题。

  病人比他还惊讶:“丁医生,这药是你开的啊。”

  我吗?怎么会?可能是处方开的太潦草了吧。

  他要了处方单来看,确确凿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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