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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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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把木代带来的,在大巴车上,她感激木代帮忙,拼命想着要回报她,得知她想找人,赶紧把姑妈搬出来:“我姑妈在南田县好多年了,那是个小地方,你想找谁,她保准知道。” 又问木代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你不嫌弃的话,跟我一起住啊。我姑妈的饭馆反正招人,你想在那打份工也没问题的。” 话说的太满,到了才知道,郑水玉的餐馆也只小本经营。 看到她还拖了一个,郑水玉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 木代却像是没看见,靠住餐馆的门向外打量:这是条很小很窄的街,生活气息浓厚,街头有杂货店,街尾有蔬菜摊,修自行车的、理发的,应有尽有,像个小世界。 斜对面有个卖棉花糖的,脚踩机器,小木杆子在兜轮里转呀转的,一丝丝糖絮就裹上来,裹着裹着,就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木代看的兴起,大踏步过去,一问,一个两块钱。 她买了一个,全部身家,顿时去了大半。 但是没关系,撕下一缕放进嘴里,舌头一压,再轻轻一抿,一丝丝的甜就在口中荡漾开来。 幸福的不太真实。 郑梨急急迎上来,压低声音。 “木木姐,如果我姑妈不愿意……你也别生气,我可以再想办法。” 虚岁十七的小丫头片子,能想什么办法?木代说:“他们会用我的。” 她说的笃定。 同一时间,郑水玉打定主意。 这姑娘长的漂亮,能帮店里招客:店里的常客都是些大小伙子,谁不喜欢养眼的姑娘? 再者,小梨儿说她能打:这再好不过了,店里闹事的人也不少,打起来了难免殃及池鱼——上次一伙小混混喝醉了闹事,老公何强上去拉架,迎面挨了一砖头。 有个能打的在就省心了。 房间是二楼的阁楼,低矮、逼仄、潮湿,郑梨硬要把床让给木代,自己睡单人的弹簧折叠钢丝床。 第一天不用上工,木代说:“我出去走走。” 她也没交代去哪,一个人下楼,郑梨趴到窗口,隔了一会看到木代出来。 她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慢慢地走过一个又一个临街的摊位,拐过街角不见了。 郑水玉上来,右手拎了个水壶,左手是摞在一起的用水盆,问她:“这个木代,怎么连行李都没有?” 郑梨说:“大概是路上丢了吧。” 忽然想到什么:“姑妈,有新的牙刷毛巾拖鞋吗?木木姐应该用得到的。” 郑水玉沉着脸:“没有!” 又示意对面:“楼下就有小超市,自己不会买吗?” 郑梨不高兴,觉得这个姑妈,于小处也忒抠门儿了。 她掏出自己的小钱包,捏在手里,昂着头蹬蹬蹬下去了。 南田县很小,往一个方向直走,只大半个小时,就能走到城乡结合处。 名副其实,黄土地上种着玉米,也有西红柿,往田埂上走了几步,居然遭遇一只大白鹅。 木代原路返回。 尘土很大,车多,摩托车和自行车也多,桥头大喇喇摆着小吃摊,穿着脏兮兮围裙的摊主在炸萝卜饼。 没人出来呵斥影响市容,小城市,就是这样,脏乱是脏乱,透着亲切肆意。 有逃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蹲在路边玩纸牌。 萝卜饼一块钱一个。 木代在油锅边等,看生面酱裹着的萝卜饼在热油里上下无路。 她跟摊主搭话。 “我记得,从前,站在大桥头,往那里看,有一片楼,四方方,黑不溜秋。” 摊主拎着锅勺,茫然地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现在是片新楼,顶上是巨大的广告画,广告上是前一阵子特红的韩国明星金秀贤,竖着大拇指,边上是广告语。 ——英语培训到蓝天!美好未来在明天! 金秀贤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还接过这样的广告。 摊主皱眉,用锅勺翻了一把萝卜饼,嘴里嘟嚷着:“那是多久前?不记得了。” 木代说:“我小时候。” 摊主看她一眼:“你小时候?那得十五年?二十年?” 她重新看向木代指的地方,似乎想起了什么:“哦,是,印象里是有,拆了。” “那楼里的人都去哪了啊?” 摊主麻利的将萝卜饼起锅,放在搁架上沥油:“散了吧,该搬哪搬哪呗。” 晚上,木代睡不着。 小阁楼里闷热,蚊子居然也早早出动,嗡嗡嗡地扰的人心烦,郑梨在床上愤愤,啪啪的巴掌声不绝于耳。 一边拍蚊子一边跟木代说话。 “木木姐,我问过姑妈了,她说那片楼,十来年前就拆了,那是老楼,后来都变危楼了,设施设备也不好。” 是不好。 木代眼前仿佛出现那逼仄的楼梯,长满青苔的水槽,水龙头一拧开,整根塑料水管都在嗡嗡颤动,像是地下水要喷薄而出。 “木木姐,你光记得要找的人爱穿高跟鞋了?名字呢,不记得?” 不记得,小孩子的记忆是奇怪的。 她记得从桥头去看,能看到家所在的那幢旧楼,四四方方。 记得被送去孤儿院的那天,在桥头坐长途车,司机扯着嗓子喊:“南田,南田始发!” 记得家里破旧的水槽,剩了饼干屑的饼干盒。 唯独记不清那个被她叫作“妈妈”的人。 不记得她的名字,不记得她的脸,因为她的脸始终模糊,敷满颗粒粗糙的香粉。 印象最深的,是她的鞋子,是因为自己那时候长的矮,视线低吗? 她爱穿高跟鞋,瘦骨嶙峋的脚顽强塞进不合适的鞋子里,脚面被磨红,脚跟被磨出了泡也不在意。 木代说:“她喜欢穿高跟鞋,尤其是红色的,那时候,整幢楼也没几个人这么穿。” 啪的一声,郑梨又拍死一只蚊子。 说:“这就好办,咱们得空的时候去打听打听,这县城里,老住户很多,一住就是十几二十年的,总有人记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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