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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神棍对罗韧没什么兴趣,又拈起一条羊腿肉,在辣椒末上滚了又滚:“可惜,见不到我们家小口袋。”

  罗韧进门的时候,神棍正高谈阔论。

  “只有庸医,才会把人越治越像病人!什么人格分裂,都是借口。我个人认为,心理病,其实是遇上了心魔,懂吗?心魔!”

  他抓一根羊腿骨,半空一挥,比划了个表情,长的是挺入魔的。

  曹严华几个听的入神,没有注意到罗韧,聘婷倒是看见他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是要说:“咦?”

  罗韧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说话。

  神棍说:“古人老早就给出结论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罗韧倚住门框,门没关紧,砸在地上的雨水四溅,小腿以下都湿了。

  来之前,马涂文给他打电话,先是埋怨似的,问他为什么又在找,玩捉迷藏吗,然后说,这次好像难找,万烽火那头,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个结果,罗韧是想到了的。

  这世上最难找的人,是真心不想被找到的人。

  天渐渐黑了。

  颠簸的山路上,开来一辆双层卧铺长途大巴。

  再开一段,夜的愈发厉害,车里的照明灯关掉,晕黄色的车灯打开,车窗外头,影影憧憧的,说不清是树还是突兀的石头。

  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翻身睡下的声音,明天下午才能到目的地,还有长长的路要走。

  木代躺在靠后的下铺,上铺睡了个老头,呼噜已然打的山响,一只脚吊在铺下,摇摇晃晃的。

  木代睡不着,头抵着玻璃,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把钱包翻出来。

  还剩……

  三块二。

  她倒没觉得钱少,只是纳闷,是买了什么东西,人家给了她两毛的找头。

  三块二,下一顿饭都未必吃得起。

  但她并不焦虑,甚至有隐隐的开心,有一种,终于把旧的都摒弃掉的感觉。

  反正,她又不会饿死的,因为不可知,下一顿,吃什么,跟谁吃,在哪吃,都有了未知的期待。

  车身晃晃悠悠,像摇篮。

  她闭上眼睛。

  看到罗韧。

  他站在水果摊前头,水果搁在脚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不过小姐,如果你是想找机会认识我的话,你可以随时打我这个号码……”

  木代睁开眼睛,转头在车窗上呵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写罗韧的号码。

  写完了,再呵一口气,那串号码就模糊了。

  有时候,缘分让人们相遇,不是为了相守,只是为了错过。

  前头隐隐传来争执的声音。

  木代先时没注意,直到忽然反应出,里头夹着一个女孩子惊惶的压的低低的声音。

  说:“别,别。”

  是在车子靠前的位置,好像是上铺,女孩儿忽然喊了声“大姐”,声音又没了。

  木代坐在铺位上不动,过了会,她下床,穿好鞋子,扶着上铺的床栏,慢慢向前走。

  动静有点大了,她都能看到黑暗里两个人影的撕扯,上头的应该是个男人,压在女孩身上,捂着她的嘴,那女孩挣扎,拍临铺的铺位。

  铺位上是个中年女人,背对着,眼睛半睁,木代都能看到她眼里的亮。

  但她纹丝不动。

  木代说:“哎!”

  声音不算小,那个男人朝她看过来,恶狠狠说了句:“小娘皮,滚犊子,我特么捅死你。”

  木代说:“那你倒是下来捅啊!”

  她扒着床栏问那个女孩:“他跟你什么关系?”

  女孩嘴巴被捂着,一直摇头,眼睛里水亮,怕是已经哭了。

  那男人呼的一巴掌扇过来,木代脑袋一偏,脚踩着下铺的床栏引身,一手抓住他手腕,往着反方向掰,另一手手臂拉长,攥住他肩窝。

  车子就在这个时候晃了一下,借着这股巧劲,扑通一声,木代把那个男人拉坠到地上。

  男人痛呼,女孩在上头放声大哭,木代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他瓮声瓮气答:“那是我对象!”

  女孩在上头尖叫:“我不认识他!等车的时候他就盯我,我一直没理他,上车了又把铺换到我边上,我不认识他!谁知道灯一关,他……他就不要脸……”

  四周的铺位有动静了,众人纷纷起来,有人打手电,有人开手电照亮,有人大声嚷嚷:“怎么了?怎么了?”

  这时候,倒是全醒了。

  先前的那个中年女人也坐起来,她离得最近,似乎觉得有义务解释:“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是小青年吵架……”

  那男人站起来,人高马大,一张脸扭曲的变了形,吼:“那是我对象,吵架干你鸟事,滚犊子!”

  旁边的人有胆怯了的,说:“是搞对象吵架啊……”

  那女孩连滚带爬的,往木代这边来,说:“姐,我真不是他对象,真不是。”

  借着车里的光,木代看清楚她的脸,难怪叫她姐,才十六七的样子,那男的,得三十多了。

  木代说:“你身份证带了吗,给我看看。”

  又看那男人:“你自己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一下子明白了,哆嗦着赶紧从包里翻身份证给木代,边上有人起哄:“是啊,你对象叫什么名儿?”

  那男人脸色难看之至,凶悍的目光四下那么一扫,起哄声就低下去了。

  车子还在开。

  那男人小醋钵一样的拳头拧起,朝着木代走过来。

  车厢里鸦雀无声,女孩吓的脸色发白,拉着木代,似乎想把她往后拉,木代看了她一眼,说:“遇到我是你幸运啊。”

  她一脚蹬住下铺跃起身子,那男人抬头看她,被她一个肩肘正撞在脖子里,痛的翻身就倒,木代落到他前头,俯身抓住他两个肩凹,沉肩坠气,居然把他拖动了。

  像拖一口死猪。

  她一直把他拖到前头,司机还在驾驶,轮班的另一个司机起身拦她:“干什么啊这是?”

  木代说:“开门。”

  驾驶的司机靠边停车,门一开,木代就把人踹下去了,又把门拉关上,说:“开车!”

  司机说:“姑娘,你不能那么闹,那也是乘客啊。”

  木代没理他,自己转身,一路往铺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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