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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第三根……

  第三根,开始故布疑阵、幕后操作,像是在和人玩脑筋。

  木代心头激灵灵地一颤,她不由挨向罗韧:“你说,后面还有第四根、第五根,会不会出现那种,恶人遇到凶简,一拍即合的?”

  罗韧笑起来:“一定会,臭味相投,天生气场相合,一定会找到彼此的。”

  他说:“我其实并不怕野人,只不过是有几分蛮力,块头比人大些,又能直立行走的动物罢了。那个女人,说实在的,也并不怕,她只是长相可怖,因为在井底生活的关系,行动上迅速飘忽,你打她一拳,她还是会疼的。”

  炎红砂问:“那你怕什么?”

  罗韧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看自己刚刚写下的字的一部分。

  那是个“人”字。

  顿了顿,他抬起头说:“我们先把红砂的爷爷埋了吧。”

  铁锨留在石屋,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回去取的话,留炎老头一个人的尸体在这,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罗韧正犹豫间,炎红砂轻声说了句:“就把我爷爷埋在宝井里吧。”

  当初害人是因为这口井,现在死了也是因为这井,如果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收山这一票,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个下场。

  既然生不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想想真是讽刺。

  罗韧长吁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马刀,探下身子,割断炎老头尸体的挂绳。

  宝井好深,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扑通一声落地的声音,像是砸在人的心口,凹下去一块,喘息困难,好久才平复。

  放下那块承重的木板,推土填平,最后一抔土是炎红砂捧上的,用手拍实,压了又压。

  以后,走的人多了,这里就成了路了。

  秘密都是被黄土掩盖的,你也不知道,你轻快走过的哪一处,地下几许,就有一些沉睡着的故事。

  罗韧说:“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再次回到石屋,都算不清楚是在这里住的第几夜了。

  灶火烧起来,炎红砂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的床板上发呆。

  木代过去,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

  说完了,翻江倒海的难受,眼泪忽然就流下来。

  木代拍拍她的背:“没事,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我妈从小就把我扔了。”

  炎红砂偏头看她。

  安慰一个难过的人,最好的说辞是什么?不是“振作起来”、“总会好起来的”,而是没关系,看,我比你还惨呢。

  非关好坏,人性使然,她半身在泥潭里,你头都要没顶了,她会好受些的。

  木代看着她的眼睛:“回去之后,你别在昆明住了,那么大的屋子,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你把那头的债啊事啊结了,到丽江来吧,我们都在,还有曹胖胖,一万三,人多热闹。”

  说到这,自己心头先一沉,曹严华和一万三还不知道在哪呢。

  她打起精神:“找不到房子可以先跟我住啊。或者借罗韧的房子住,他住的地方房间多。还有啊,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凤凰楼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我们都去郑伯那帮忙,嗯?”

  炎红砂笑笑,说:“我想睡觉。”

  木代赶紧起身给她挪地方,看着她躺下,把背包里唯一的一张罗韧带来的丝被给她盖上。

  炎红砂很快就睡着了,脸上的泪痕都没干。

  木代愣愣看她,小时候,红姨给她讲童话故事,有一个专门送美梦的仙子,会选那些漂亮的乖女孩,在安静的夜里,到她们枕边,取出一个美丽的梦,对着耳朵吹啊吹的,就吹进去了。

  她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本事,给红砂送个好梦。

  木代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悄悄关上门。

  罗韧一直站在外头,撑着扶手,似乎在想什么,听到声音,回头看她。

  木代也看他,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泛出难过来,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面前。

  罗韧伸手,摩挲几下她的头发:“小口袋求安慰吗?”

  “求安慰。”

  罗韧笑起来,顿了顿两手张开:“来。”

  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太多话,拥抱是最好的慰藉。

  木代伏在他怀里,静静听他心跳,喃喃地说:“曹胖胖和一万三还没找到呢。”

  “他们两个,不在那个女人的山洞。三个可能:死了,在山里没头苍蝇样乱晃,或者在那个女野人的住处。”

  “死了”两个字,让木代身子瑟缩了一下。

  罗韧察觉到了:“这个可能性最小,如果是因为马蜂攻击,尸体应该在附近,但周围我们都找过了,没有。”

  又说:“木代,你还真别瞧不起他们两个,他们功夫是不行,但是你要知道,一万三,十多岁就被赶出村子,跌爬滚打,怎么活下来的?曹严华,也算是‘称霸’过解放碑的,三教九流,什么场合没见过?他们未必应付的不如你,甚至还可能比你强。”

  木代轻声说:“比我强最好了,我希望他们都是强人。”

  罗韧的怀抱像是有魔力,她眼皮沉重着,张也张不开,脑袋在他胸口噌啊挪的,去找最舒服的姿势。

  罗韧察觉到她的身体有往下坠的趋势:“木代,你要睡着了。”

  “那你别让我掉下去啊。”

  罗韧身子微微后侧,让她靠的倾斜些,胳膊在她腰上收紧,说:“怎么会啊。”

  又问:“要进去吗?”

  她摇头:“咱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说什么呢,木代脑子里忽然闪出一帧画面来。

  她说:“我前两天做了一个噩梦。”

  罗韧笑,他低头看木代,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嘴唇,她觉得痒,闭着眼睛,眉头极轻微地抽了一下。

  这样的山,一连串发生的事,真是想不做噩梦都难,罗韧问:“梦到野人吗?”

  木代摇头,意识昏昏的,像在梦里。

  她叹气:“被车撞了啊。”

  罗韧有一段时间没说话,她鼻息浅浅的,觉得梦境像巨大绵软黑色的云,就要头朝下一头栽进去时,罗韧忽然问她:“还有呢,只梦见车吗?”

  “有人拖我啊,拖着拖着,扔到路上……车就来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

  “看不清啊,胭脂的,琥珀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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