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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末了选了一款,攥在手里回家,握的死紧,像是生怕谁抢了去。

  回到家,饭也顾不上吃,抽出了渔线细捻,又对着灯光照亮,跟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

  罗韧觉得瘆的慌,那是尼龙线,微透明,极细,看久了总觉得脖子不舒服,像是要被套上勒住。

  他吩咐聘婷和郑伯:“晚上睡觉,把门反锁了。”

  大门都反锁,钥匙攥在自己手里,自己房间的门反而虚掩,有什么情况方便策应。

  临睡前经过书房,看到罗文淼正在伏案工作,举着放大镜写写画画,没有什么异样。

  到底心中有事,睡的很不踏实,半夜时像是听到什么动静,陡打醒转,屋里好生安静,书房的光透过半开的门扇,射进一道拉长的扇弧。

  还没睡吗?罗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起身过去看看。

  灯亮着,书房却没人,那束一直摊放在案头的渔线也不见了。

  罗韧心头一凛,睡意全无,先冲到罗文淼的卧室,床上毯被叠的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迹象。

  聘婷和郑伯也被叫起来了,四下找了,杳无人踪,罗韧去大门处检查了一下,确信门没有被开过。

  就在这个时候,打着手电沿着院墙走的聘婷忽然愣住了,顿了顿手电的光柱扫向高处,声音颤抖地叫罗韧:“罗小刀,你看这里……”

  院墙高处,有几个错落的脚印。

  迎着木代质询也似的目光,罗韧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我叔叔真的不会武功,他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养尊处优,中年发福,走起路来不紧不慢沉稳持重,连小跑或者跳步我都没见他做过,爬墙?想都不敢想。”

  木代嗯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罗韧留聘婷和郑伯在家里,自己开车出去找。

  小商河不大,但有很多车子进不去的岔道街巷,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停车进到里巷查看时,罗韧听到了动静。

  这一段,李坦也给木代讲过,视觉不同罢了。

  “你把李坦打晕了?”

  罗韧点头:“当时,屋里的情形很惨,我突然就明白叔叔的那句‘别让我杀人’是什么意思了。我脑子很乱,眼见李坦和我叔叔揪斗在一起,顾不上多想,就把他打晕了。”

  当时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把李坦留在当地,免不了被烧死,罗韧带着他一起离开,先开车去了郊外,查看了李坦的钱包证件之后,把他扔在沙窝里。

  又给聘婷打了电话,让她把郑伯支去休息——到底是外人,不敢轻信。

  回到家已近凌晨,罗文淼瘫在后车座上,双眼发直,嘴角一圈白沫,问什么都不吭声,罗韧把他抱进房间,这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迹,聘婷拿了毛巾给他擦拭,眼泪都出来了:“罗小刀,我爸爸怎么了啊?”

  她看出来了,那血,不是罗文淼的,也不是罗韧的。

  罗韧心乱如麻,扶罗文淼上床休息之后,拽着聘婷出了房间,反锁了门之后把钥匙交给她:“别让他出来,总之,别让他出来。”

  对着聘婷,他解释不清楚,脑子里天人交战,叔叔的确是杀了人了,屋子里关着的,是个罪犯,他应该报警,即便一时间下不了这个决心,也要把人关起来,不能让他再害人。

  但是,叔叔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内里,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还有!他蓦地心惊,那个李坦,还有现场,仓促之下,他处理的好多破绽,不行,他得出去探探风声。

  聘婷哭肿了眼,透过楼梯高处开着的小窗看进罗文淼的卧房,他盖着毯子,疲惫之至,似乎睡着了。

  罗韧交代她:“别让他出来,你也别进去。事情暂时别跟郑伯讲,等我回来。”

  聘婷问他:“我爸爸是不是杀人了?”

  见他不答,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你是不是要去报警?罗小刀,你要让我爸爸被抓起来吗?”

  罗韧说:“别怕,有我呢。”

  聘婷看了他很久,抽噎着在楼梯上坐下来,目送他离开。

  很久以后,很久很久以后,这都是聘婷留给他的……最后印象。

  木代听的发怔,之前是后背发凉,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详的预感:“然后呢?”

  厨房里又忙活起来,应该是提前为晚上的售卖做准备了,笃笃笃的有节律的切菜声,听久了让人恍惚。

  罗韧说:“其实我没出去多久。”

  的确没有出去太久,命案现场烧成了灰烬,围观的人群也已经散去了,他在派出所附近徘徊了片刻,意外地看到了李坦。

  奇怪的,李坦心事重重地停留了片刻,忽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派出所的门楣虽小,上面还是有公安的徽标,有几个人应该是死者的亲属,拈着纸巾一直擦眼泪。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罗韧一路走了回去,想着,还是先说服聘婷,让她心理上有个接受度,再给警察打电话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起了阵风,细小的沙粒子迎面扑在脸上,风里好像都有血腥和烧燎的味道,小商河毕竟还是太小了。

  那座鹤立鸡群的,堡寨式的房子遥遥在望了。

  不对,门口为什么围了那么多人?还有郑伯,面色苍白的郑伯,被人簇拥着抖抖索索。

  说到这,罗韧停了下来,长长吁一口气,拧开手头瓶装水的盖子,仰头连喝了好几口。

  木代觉得不好再像听故事一样去追问,没再吭声,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叔叔死了,自杀的,割喉。然后聘婷……”

  说到聘婷,似乎花费他很大的力气,他用了很久,才低声说出后来的话:“聘婷疯了。”

  尽管猜到了结局不好,真正从他嘴里得到佐证,木代还是浑身都激了一下,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手边的相框项链,那么美的姑娘,目光里一片清明澄澈,疯了吗?

  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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