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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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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看到了残缺的、不止一处的篝火,也看到了不止一只箱子,有的置于地上、只显出开盖的一角,有的浮于半空、不断前移:那应该是被人托着往前走、但人未能显像而已。 他还看到了不下几十个人头,有的是半个,有的只是一只眼睛连着额头,还有的是头连住一侧肩膀。 让江炼心惊的是,这些头颅中,有半数是正常的人头,但另一半,完完全全是可怕而又畸形的! 换句话说,另一半的头颅,可以归入到螳螂人同属,脸如牛的、下颌尖如鼠的、头上另有头的,甚至脖子上诡异地长出触手的…… 它们和那些“人”擦肩而过,甚至并肩作业,彼此都很自然,似乎早已习惯、压根就不在乎这种形体上的巨大差异。 江炼脑子里胀突得厉害,感觉自己就快抓到什么线头了,却又屡抓屡失,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踉跄步声,抬头一看,是抱着氧气瓶的神棍过来了。 神棍似乎很激动,走几步就凑到氧气瓶的吸嘴里吸一口氧,但他目标很明确,目不斜视,甚至顾不上避开那些无实体的人,粗暴地从那些蜃景间冲撞过去,径直朝着一个方向。 江炼循向看去。 他明白神棍是向着谁去的了。 是那个假神棍,那人还算显像完好,头是完整的,只不过身子只有一半,正和对面的一个“怪物”合力抬起一口箱子,看那架势,是要搬去什么地方。 江炼目视着神棍和这个假神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同框对比,才能看到更多的不同,比如脸是高度相似的,但发型不一样,假的那个头发披散,还撷取了部分结辫,再比如衣着也不一样,昆仑自古苦寒,假神棍穿的是兽皮衣…… 就在这两人即将隔空会师的时候,一切归于虚无。 什么显像都没了,连块残片都没留下,只余几十道白惨惨的射灯光,把阔大的谷地中央处照得更加空旷,空旷里站着还未回过神来、满脸木讷的神棍。 江炼向着神棍走过去,在他面前三两步处停下,问他:“你做过那么多次关于这里的梦,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提到过,里头有一半的人,其实不是人的样子?” 神棍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这怎么能怪我,小炼炼,你忘啦,我每次都没有看到那些人的长相和穿着啊。” 想起来了。 神棍第一次说起这个梦时,说的是“还有人影,也看不清,就知道有人,也挺多的”。 上一次,在巨鳄的洞穴里做梦,说的是“那些人,只是憧憧的影子,但能看出,他们手上拿着不同的东西”。 神棍由始至终,都没能看清那些点算箱子的人,到底是什么样貌。 江炼笑笑,说:“我直到刚刚,才想明白一些事。” “美盈的老家是娄底,我为了查况家的事,去过那好多次,娄底有蚩尤塑像,那个塑像,蚩尤的头上,是长了两只角的。” “神话里,蚩尤长不同的样子,有时候是牛首、背生双翅,有时候是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又说他有兄弟八十一人,长相跟他一个路数。” “在湘西,我住在老嘎家,老嘎是个傩面师,会做各种各样的巫傩面具,他说,人不能直接跟神沟通,得带上巫傩面具,以神的样子出现——这种面具你一定看过,虽然也有耳目口鼻,但是都形容扭曲、很可怕。” “我又想起,传说里,女娲是人首蛇身,刑天是没有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你说,‘它们’会不会就是长这样的?” 神棍听到一半时,就已经明白了江炼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打断他,直到此时才开口:“有可能。” 水鬼的视频里,把九六年出事的那批人说成是“畸形”、“变成了怪物”,怀疑是转化不成功的残次品。 他们这一趟,看到螳螂人,也是张口就称“怪物”,怕引起恐慌,还会委婉地以“那东西”作为指代。 但所谓的畸形、怪物,完全是以“人本位”的审美为出发点的,也许在“它们”看来,它们才是完美,人反是奇怪丑陋、畸形的那一类。 就好比,如果这世界的审美是“鸡本位”,大小公鸡母鸡,见到人时该多嫌弃啊:天哪,人真是好丑,没有尖尖的可爱小嘴,身上光溜溜没毛,还多长了一对胳膊,畸形! …… 江炼心跳加快:“也就是说,九六年水鬼出事的那批人,其实在外形上,反而是成功的?” 神棍说了句:“何止是成功啊,他们完美地回到了古早的体形样貌,最符合‘它们’的预期。反而是易飒那种样子没变的,在‘它们’眼里,是最失败的,长成异端、救不回来了。” 江炼忽然想到了什么:“宗杭和阎罗,也没有变。他们不是水鬼,是外人,也就是说,水鬼的确体质特殊,他们是最完美的转化载体,唯有水鬼的重生,才能恢复它们古早的样貌?” 水鬼们曾对祖师爷的话深信不疑:自家的老祖宗啊,怎么会坑后代子孙呢?照做就对了。 孟千姿也曾嘀咕:都是一家人啊,祖宗奶奶有什么事,传下话来让我们做就是了,何必神神秘秘不尽不实,还编出瞎话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祖师爷要拿自己的后代下手,把他们引去漂移地窟。 因为在它们眼里,什么后代啊,早已不是同一阵营了,只适合利用,不能相信,也不能倚仗。 还有,这不叫下手,这些子子孙孙早已长歪,也走得太远了,唯一的作用,就是拿来回收、改造、再利用而已。 §第八卷 昆仑天梯 第二十一章 江炼和神棍回到营地。 众山户对诡异情状的接受度其实已经远超一般人了,但这次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再加上绝大多数山户并不知晓内情,如此逼真的场景突然迫到眼前,难免会导致一些困扰。 他们三五成群,小声但激烈地讨论着。 “那些是什么东西?怪胎吗?” “会不会是拍戏啊?人魔大战的那种,蜃珠把拍戏的场景给记录下来了?” “屁,拍戏只有演员,没摄像机、没工作人员?” “也不像外星人,外星人都是高科技,人家有飞碟。” …… 冼琼花听得好笑,招手让孟劲松过来:“这个……你想办法控制一下,他们既然看到了,讨论是难免的,但别往外扩散。” 孟劲松处理这种事儿,轻车熟路:“要么,像洞神那件事一样,签个保密协议?” 山户都挺懂规矩,而且说来好笑,他们颇以能参与保密事件为荣,这种保密事件,一般会以“日期+地名”的形式命名,个人的履历后头,多几件这样的事,宛如缀了一串勋章,彰显着个人有过不凡和奇诡的经历。 怎么样都好,达到目的就行,冼琼花点了点头。 这一头,景茹司已经大步迎上了江炼他们,劈头就问:“你真看到了?” 江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贴神眼。 他点了点头:“阎罗手里的那张牛皮卷,是正反面的,他看的那一面是路线图,反面写了很多字,极有可能就是况家祖上留下来的一些记述。” 景茹司还是有些不相信:“你真能记下来?” 她记得,江炼当时在场内追着牛跑,又蹦又跳,一会在牛前,一会又在牛左——前后只几秒钟时间,那幅蜃景就跳掉了,换了是她,怕是牛皮卷上是字还是画都看不分明。 江炼笑笑:“我尽量努力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景茹司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岔开话题:“刚刚,你们两个杵在那儿,聊什么呢?” 这话题,就不适合当众说了,景茹司看出了江炼的顾虑,招呼他和神棍进孟千姿的大帐,留了孟劲松在外头料理杂事。 江炼长话短说,把自己和神棍的推测讲了。 孟千姿奇道:“‘它们’都长那样吗?可是我看黄帝的画像,挺正常啊。” 神棍说她:“孟小姐,什么叫‘正常’?你这是又犯‘人本位’审美的毛病了。” 景茹司若有所思:“这倒提醒我了,我常在华山伴山,离着宝鸡不远,那儿有个炎帝祠,我去祠堂里逛过,那个炎帝塑像,也是长了牛角的,介绍里还说,炎帝是牛首人身。” 说到这儿,她看向冼琼花:“我还以为,这就是个艺术的象征手法呢,炎帝是务农的,所以把他塑造成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形象。” 冼琼花啼笑皆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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