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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据他说,阿木理外出的时候,还是个娇俏的少女模样,现在,完全像是个妇人了,她披头散发,穿汉人的卦裙,一身脏污,土坟已经被她硬生生拿手扒开了。

  黑苗下葬,不时兴棺木,而且那助理又是个外人,当初只是拿苇席草草裹了入土的,这么久了,山里气候又阴湿,苇席早已朽烂成泥,跟骨碴、泥壤烂在了一处。

  那男主人看到,阿木理痛哭流涕,拿手抓起坟间泥壤,一口口吞咽下肚,天上落雨,她嘴角挂下一道又一道被雨水稀释了的黑色泥污,极其可怖。

  那男主人吓得跌坐在地,马灯骨碌碌滚出了几丈远,油火泄出,把那一处的草地都烧着了,男主人忙脱下衣服扑打,好不容易扑灭,又想起阿木理,抬头去看,只看到夜色里,她跌跌撞撞、往外远走的瘦削身影。

  那助理的母亲还在上海,体弱多病,无人奉养,阿木理去了上海,一度当了舞女,给多病的老太太送了终。

  再然后,多事之秋,战况吃紧,和况家举家避难一样,她也避祸去了河南的一个小山村,但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太多金银细软,却带了口棺材随行。

  就在那个小山村里,她为自己择了穴,安排人把自己活着钉入棺材,以性命下了血蛊,诅咒害自己的人不得好死。

  几十年后,游历到此的神棍遭遇了蛊虫,经历了一番“大战”之后,拿屁股把蛊虫给坐死了,还看到了因着地质灾害而损毁掀翻的棺材盖。

  棺材盖上,有阿木理死前刻下的诅咒。

  路铃一脉,绝于三代。

  ……

  车子已经出了市区了,公路渐渐开阔,远山的轮廓恣意抹划于疏朗半空。

  江炼调了调耳机的音量,点击孟千姿发来的又一条语音。

  她说:“你知道阿木理出了什么事吗?太夸张了,她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一伙人给打晕绑走了,而那伙人,居然是盛家人,九铃盛家。”

  “盛家的路铃,在那段时间断了代,当家的给了下头的人一些钱,让他们去妓院里或者人牙子手中买一个女人来,好融血、行蝶变,把这血脉再给续上。”

  “但是那几个人渣,把钱拿去赌了,没了钱,不好对当家人交代,居然鬼迷心窍,把主意打到了路人身上,想随便绑一个,阿木理正撞到枪口上,堂堂一个蛊王传人,要是正面对抗,那些人哪会是她的对手?”

  江炼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人生经常这样,阴沟里翻大船,平地栽重车,就好比段太婆,一时传奇,谁能知道,终结在阎罗手里?

  孟千姿咬牙切齿:“我要知道盛家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让山鬼给她们搞什么不探山住!”

  江炼笑,车里太安静,说句话人人都能听到,所以他一直在给孟千姿打字:“也不能这么说,盛家也有好人。”

  孟千姿在那头冷哼,又说:“阿木理就是被抓去,给路铃续的代。我估计那时候,她身上也没蛊了,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只能假装听话,为盛家生下了女儿,然后等看守松懈了,才逃了出来。”

  “但是她真的也是好狠,路铃一脉,绝于三代,那是把自己的女儿、孙子辈,还有重孙子辈都给诅咒了进去,可见她有多恨。还有,神棍跟我说,现在他认识的那个朋友,就是路铃的第三代。”

  江炼一怔,迅速打出四个字:“可以解吗?”

  孟千姿回他:“说是蛊虫死了,大概解了大半了,但神棍对黑苗也不了解,那之后还特意去了黑苗村寨,可蛊王也断了代,没人给他解惑,他不敢打包票,一直担心会不会还有后遗症。还有啊,他觉得,盛家九铃,路铃为尊,路铃绝了,其实是等于九铃都绝了,树倒猕孙散嘛,最重要的那一脉绝了,其他的还能……”

  语聊就到这里,没信号了。

  江炼抬起头,看视线里越来越近的苍莽山头。

  路铃一脉,绝于三代,这绝的,是人,还是铃呢?

  其实九铃盛家,如果没了铃,也就相当于是泯然众人,不存在了。

  冥冥之中,江炼有一种感觉。

  焚箱这件事,也许……一定是会发生的。

  §第八卷 昆仑天梯 第八章

  西北阔大,没一天的时间,赶不到目的地。

  中午,两辆车开下公路,停车休息兼解决午餐。

  备车上有加热装备,居然能捧出热腾腾的锡盒菜饭,比干粮方便面什么的好太多了,江炼在车后蓬的遮挡下安稳吃完了饭,又拿起手机看了看。

  还是没信号,车行途中,有时有,有时没有,有时信号刚冒头,车子又窜出了有效范围,叫人干着急,却没办法。

  况美盈过来找江炼。

  这一路,海拔越来越高,气温自然也是越走越低,但其他人都还能适应,唯独况美盈身子弱,已经穿上了薄棉服,这让江炼愈发觉得,把她叫来帮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两天,况美盈该吃吃该玩玩,表现得还都挺淡定,而今正式上路,终于显露出几分紧张来。

  她撸起袖子,把手臂展示给江炼看:“到了那,我是不是就得拿刀子割自己了?”

  “割多长的伤口合适呢?”

  “只割一道可以吗?还是走一程,就要割一道?这一程是多远呢,一公里,还是两公里?”

  看得出来,她想的也是挺多的。

  可惜的是,江炼什么都答不出来:人容易纸上谈兵,真到了实地才知设想荒谬,别的不说,昆仑山不是华山泰山,可以登顶看日出拍照——人家是有高度的,有雪线,也有雪峰,有些山头,专业的登山队员都犯怵,况美盈这样的……能上?

  他含糊以对:“你放轻松就行,到了那儿再说吧。”

  打发完况美盈,江炼去找神棍。

  神棍没下车,窝在副驾上,抱了本《养生鼻祖彭祖》看得津津有味。

  江炼扶住车门,一肚子没好气:这不骗人吗,明明自体繁殖,还非说是养生。

  阳光炽烈,他拿手当檐遮住额头,眼睛都睁不开:“昆仑山太大了,我觉得咱们的想法行不通,不能漫无目的,必须有个明确的线索。”

  神棍正看得入神,左耳进右耳出,随口应了一声。

  “你有再做梦吗?”

  “没。”

  还没做,从前没人盼他做梦,他梦来如腹泻,而今天天催盼,他这梦还便秘上了。

  江炼心头浮躁,看神棍这态度便有点不爽:“就这么好看?这不都后人瞎编的吗?”

  他随手抓起一本,这本是讲古代神仙的,彭祖有专卷,陶恬还贴心地在彭祖篇那儿贴了张便签条。

  所以江炼一翻就翻到了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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