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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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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耐着性子听他的废话。 “一呢,是把山胆留在这,山胆虽然亲近神棍,但没长腿,不会跟着他跑;‘瞳滴油’和‘舌乱走’是废了,不过这崖下太险,世上又没有其他人能把山剖到九重——放在这儿,还是保险的。” “坏处就是,好像多米诺骨牌,推进至此,忽然被摁停,所有疑团、谜题,也就到这为止了。” “山胆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功用、还会引出什么事件,你是不可能知道了;你帮不了水鬼,因为只看见山胆的模样,对他们毫无意义;你也不会知道白水潇为什么一路拼命阻挠——这女人嘴太严,不见到棺材,是不会吐一个字的。” 他就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孟千姿并不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她自己也想得到:只不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再落回耳中,感觉是两样的。 她说:“二呢?” “二就是把山胆带出去,让这骨牌酣畅淋漓、一推到底。有些事情是不推不动,山胆在这僵挂了几千年了,因为我们的到来,产生了一些扰动、事情有了进展:比如原来山胆不是被供着的、反像是被监禁的;再比如它还跟神棍以及箱子,甚至龙……有关。” “我相信它如果被带出去了,真正发挥‘山胆制水精’的功效,会改变很多事的走向、乃至很多人的命运。但如果继续在这僵卧,那也就是这么僵卧着了。” “坏处就是,未知,一切未知。但这整个世界,本来不就是未知的吗?” 他就说到这里。 两人并肩坐着,呼吸轻浅,都目视着那枚山胆,这石室里像是没有空气流动,连山壁上的石毛都不曾颤动一下,但最安静的地方,往往蕴藏最磅礴的力量,也许来日,一切惊涛骇浪,都是自这儿开始的。 良久,孟千姿冒出一句:“饿了。” 江炼没反应过来:“哈?” 孟千姿摁住肚子看他:“能量棒吃完了。” 懂了,江炼伸手进兜,摸了根能量棒出来。 孟千姿一共发了两次“饭”,两根能量棒,每次他都习惯性只吃半根,刚好剩下这么一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她的眼。 江炼把能量棒递给她,有点感慨,那心情,宛如好不容易藏下点私房钱,还没捂暖,就被狡猾的敌人给搜刮了去。 孟千姿接过来,撕开袋口,动作虽轻,包装袋毕竟是塑料纸,石室安静,窸窸窣窣的碎音仿佛到处都是,直往耳道里灌。 她咬了一口,实在忍不住,噗一下捂着嘴笑出声,甚至喷出了一些渣末:“所以说,你藏什么藏,落肚为安,自己吃了不好吗?藏到后来,便宜了人家。” 江炼说她:“你别呛着。” 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不藏,你现在喝西北风吗?” 怕咀嚼声太大,孟千姿闭着嘴,只拿舌头牙齿慢慢磨咬,而一旦周围没了声音、重又安静,注意力便不觉又回到了山胆上。 她低声说了句:“其实道理都明白,就是怕做错决定。” 江炼说:“你才多大点啊,现在这决定就让你止步了,以后还指不指望做更艰难的决定了?再说了,即便有狂澜,还有个词叫力挽呢——做决定这种事,在我看来,没什么对错。” “就好比,你在上大学和打工补贴家用间做选择,难道不上大学就一定前程尽毁、人生再无希望了?难道只有大学是学校,社会就不是学校吗?你就不能打工积累经验、寻找机会、开创事业,同样走上人生巅峰?” “决定没有对错,最可怕的,难道不是做了决定之后两手一收,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吗?” 这人说起道理来,宛如神棍讲起他的科学理论,还真是一套套的,孟千姿瞥了他一眼:“挺会煲鸡汤的啊。” 江炼回她:“也是强项。” 不然呢,那些颠沛流离、饿到前胸贴后背,盖着捡来的破报纸,睡在嗖嗖灌冷风的桥洞下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人从旁打气,无非是自己给自己煲鸡汤,坚信明日有糖、明日有饼,而他必是能拿到这糖和饼的人。 孟千姿呢喃了句:“这样一来,以后会有好多事儿啊……” 江炼笑:“你是富贵清闲得太久了,这人生在世,谁不是一堆焦头烂额的事儿,神棍要找箱子,我也在找箱子……” 话还没完,忽听到神棍奇道:“谁?谁也在找箱子?你吗?小炼炼,你也要找箱子?” 原来,神棍正睡到迷迷糊糊将醒,忽听到有人说什么“神棍要找箱子,我也在找箱子”,刹那间就没了睡意,几乎是噌的就坐起来,看定了江炼,嘴巴大张。 江炼也奇怪:“我没告诉过你吗?” 想起来了,神棍是问过他来湘西的原因,他那时戒心重,顾左右而言他,三两句就把神棍打发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共同进退,又看了人家那么多秘密,自己那点事儿,好像也不值得藏着掖着。 更何况,事实证明,多个人参与进来,确实是多条路子:神棍这人,什么都知道点,不啻于一条四通八达的大路。 他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是找箱子,先前,我还怀疑过跟你找的会不会是同一只,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神棍要找的那只,太古老了,跟山胆以及传说中的龙都扯上了关系,他是高攀不上了:况家的那只,只不过是遗失在解放前,装了一份独特的药方而已。 他尽量简要,把况美盈的事儿说了一遍。 神棍听得目不转睛,心里还喜滋滋的,觉得大家同为“寻箱者”,果然是有缘分的,正听得专注,忽然瞥见什么,心头一突,又不敢高声叫破,于是一把抓住江炼,压低声音:“看,看!” 江炼转过头,看到孟千姿正托起山胆,拿干净的绷布包住,放进那个随身的小背袋里。 神棍又惊又喜:“她这是要……” 尽管事先差不多猜到了,但亲眼看见,江炼还是觉得像见证了什么大事般,有别样感觉漫过周身,心头止不住震荡。 但他不想表现得像神棍这样大惊小怪,于是说了句:“你淡定点。” …… 喉口处较高,江炼先托送了神棍上去,又过来帮孟千姿,送她上山壁时,问了句:“做好决定了?现在不怕了?” 孟千姿说:“怕啊。” 又笑起来:“但是,又有点刺激,以前的人生,像是能一眼看到头,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看不到了,未知,也莫测,要一步一步拿脚去丈量,走下去了才知道。 江炼说了句:“你会没事的。” 他并不十分笃定,谁也没法用笃定去押未知,但是,由衷祈愿。 孟千姿反而答得洒脱。 她说:“有事没事,谁知道呢。反正,有事没事,命长命短,都是一辈子,随便它了。” 说完了,猱身就上去了,也没要江炼托举,这点石壁,于她来说,本来就不费力气。 反倒是江炼,空张着欲托的手,怔了一会儿。 白水潇被关在一间帐篷里。 帐篷偏扎在一隅,离大营地有段距离,怕她独处时搞什么小动作,帐篷里随时有不少于三个人,外头也有四五个——这样的防守,堪称固若金汤,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白水潇也息了想逃的心,只呆呆坐着,有时低头看向小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有时又温柔含笑,似乎无惧无畏、死也瞑目。 …… 外头传来邱栋的声音:“辛爷,你这散步散错了方向吧。” 白水潇怔了一下,空咽了下喉头,明知看不见,还是直盯着帐篷门的方向。 辛辞,她记得这个人,在孟千姿的宴席上、在云梦峰那间被改造成医务室的客房里,还有刚刚,被催吐时。 就听辛辞说:“不是散步,我要了点药水来,你让人给白小姐擦擦吧,你看她脸上那伤口。” 邱栋不屑地说了句:“这就不用了吧?” 辛辞却答得认真:“哪怕明天就处死呢,今天也得让人吃饱饭啊,难道你关着她,看着她伤口烂掉吗?” 能听到邱栋轻蔑地笑,似是不愿帮他传递,只没好气地说了句:“你进去自己给吧,里头有人。” 门帘轻动,辛辞走了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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