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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


  华佗仙深吸一口气,稳稳地伸手,下针,锋利的针尖穿过心肉,带动后续长长的云丝。

  哮天犬紧张起来,屏住了气,瞪大眼睛看云丝走向,眨都不敢眨。煞气开始冲撞云丝,缝合,第一道针线。

  缝合,第二道针线。缝合,第三道针线。

  哮天犬喜不自禁,回过头,向着杨戬大叫:“主人,没断,云丝没……”

  针线绷断的闷响,声音不大,屋子里刹那间静得吓人。

  哮天犬还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它全身发僵,尤其是脖子,以至于居然不能扭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华佗仙转过身来,他一手还拈着针,另一手是绷断的云丝。

  “真君,云丝也不行。”

  杨戬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平静:“知道了,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停留,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房间。哮天犬先还想留下的,触到杨戬平静无波的冷漠目光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嗖地窜了出去。

  杨戬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拂开端木翠的头发,定定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根根分明的长睫、失了血色的唇。

  “端木。”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天命如此,大哥……尽力了。”

  人间,十四个月后,开封。

  “展昭!”

  听声辨人,未及回头,展昭唇角已化开淡淡笑意:“白兄。”

  “展昭,有日子没见了。”来的果然是白玉堂,只是这一回,怀中抱的不是剑,是大大小小的大红礼盒。

  展昭剑眉微挑:“怎么,有喜事?”

  “哎哟,猫儿,在公门里摸爬滚打过,这看人看事的功夫,还真是不一般。怎么着,有没有兴趣去陷空岛喝一杯水酒?也沾沾我们三哥的喜气。”

  “三爷?”展昭心中一动,“大喜?”

  “要不然呢。”白玉堂哼一声,“谁能劳动五爷跑前跑后给置办彩礼?”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

  “是大哥远房亲戚家的侄女儿,年头时来陷空岛,一来二去,就和三哥对了味了。大嫂出面做的媒,定在下个月大婚,哎,猫儿……”

  白玉堂忽地想起什么,笑得贼兮兮的:“说起来,你还承我们三哥一份情。”

  “此话怎讲?”

  白玉堂不乐意了:“猫儿,别说你不知道,三哥当初,对你们那位端木姑娘,也是动过心的。只是碍于你展猫儿在先,咱们三哥光明磊落,忍痛割爱,大方退出,成人之美。你说,这不是承了我们三哥的情是什么?”

  展昭没有作声。

  “细论起来,五爷也出了不少力。”白玉堂得意扬扬为自己邀功,“那两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净在三哥耳朵边吹风,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还有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愣儿爷才算转过弯儿……哎,猫儿,真去我们陷空岛喝喜酒,可别带那姑娘一起去,免得我们三哥看了心里不对味儿。”怀中顶上的红盒颤巍巍欲倒,白玉堂伸出一只手扶住,“猫儿,下月初八,记得了?”

  展昭原本是往开封府走的,忽地改了主意,转身去往端木翠住过的院子。

  刘婶给他开的门,小青花和大胤、小义老老实实待在碗柜里睡觉——但凡刘婶在,它们就是这副状态。当然,只要刘婶一转身,这院子里绝对是鸡飞狗跳。

  展昭客气地跟刘婶打了招呼,径自走到花坛边——端木翠走后,花圃里所有的花便不再开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展昭向公孙策讨了些花苗,自己过来种下。说起来,他养的花,多半是不活的。这一年多来,不知死过多少了,但是他半分气馁的意思都没有。作为旁观者,刘婶很怀疑,他到底是在种花,还是借着种花的由头消磨时间。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回头时,刘婶正搓着围裙,不安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展昭慢慢站起身子。

  “展大人……”刘婶说得犹豫,“你看,这端木姑娘出了远门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我每日里,其实也没什么事做,白白支了展大人的银子,我想……”

  展昭了然,淡淡一笑:“刘婶不必往心里去,姑娘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刘婶日常过来洒扫便是,银钱半分也不会减。”

  “不是的……”刘婶为难得很,半晌,心一横,将实话和盘托出,“是我的侄女儿采秀,展大人还记得她吧?”

  “采秀?”展昭一怔,旋即记起。端木翠刚搬进这院子时,曾和自己给一个叫静蓉的女子布置过婚堂,当时,静蓉附身的女子,就叫采秀。

  展昭点头:“我记得。”

  “姑娘搬来没多久,采秀就成亲了。上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刘婶不安地搓着围裙角儿,“他们年轻夫妻,很多事要忙,想找个可靠的人带带孩子,也省得在外头做事辛苦,展大人您看……”

  展昭轻声打断她:“我明白了。”

  刘婶走时,展昭给她包了双份的银钱,刘婶只是不要:“使不得,展大人,这个月都没做满,事情又清闲,我哪里还有脸收……”

  展昭硬塞给她:“多出的钱,就当是给采秀的孩子买些新衣裳。”刘婶却不过,只得红着脸收了,末了没话,只得找话说:“展大人上次说,姑娘是家去了?怎么一住住这么久?一年半载都不回。”

  展昭微笑:“想来是她玩心重,总之她喜欢,也由得她了。”

  刘婶免不了叮嘱他:“话是这么说,可是别太由着她了。展大人,我看着,端木姑娘就是被你宠坏了。你知道我们那里的男人是怎么待老婆的,疼是得疼,但老话怎么说,老婆三天不打,就得上房揭瓦……”

  展昭笑出声来。

  刘婶知道自己说得造次,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当然,这都是我们这些人的粗俗话,展大人是官儿,自然是,嗯,不会的……”

  刘婶走了之后,展昭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屋上的檐瓦,正午的日光洒下来,并不很热,也并不太刺眼。他想象着端木翠上房揭瓦的模样,唇角泛出温柔笑意来。

  只要她喜欢,别说是上房揭瓦,就算是把整幢房子都拆了,又有什么关系?

  忙里忙外,奔进奔出,指挥这个呼喝那个,白玉堂烦得掌心冒汗顶上冒烟,把大哥二哥四哥腹诽得体无完肤。

  什么叫“老五做事仔细”、“这样的大场面非五弟主持不可”、“老三最看重老五”?几桶子甜言蜜语这么灌下来,他居然头脑发热,心里甜丝丝地就把这活儿给接下来了?

  我呸!下次,绝不掺和哥哥们成亲这档子事,一门心思当甩手大掌柜,看旁人忙得焦头烂额。

  “五爷,梁上的红绸子好像扎得不牢靠……”

  “五爷,迎亲的鞭炮是等看到了轿子放呢还是轿子停稳了再放?”

  “五爷,洞房的龙凤烛是等新娘子进了房就点呢还是没进房的时候点?”

  “五爷……”

  “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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