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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兴州城是西夏都城,自七年前夏主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继夏国公位之后,西夏和宋的关系便日趋紧张。李元昊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此后的几年,订立西夏自己的年号、建宫殿、立文武班、颁布秃发令,并派大军攻取吐蕃的瓜州、沙州、肃州,俨然已成了笼罩宋土的一块阴云。

  而这块阴云在去岁隐有变电雷雨之势——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宋廷极为愤怒,双方关系正式破裂。有传闻说李元昊意欲对大宋谋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庞太师所属的暗卫入松堂在兴州活动日趋频繁,希望能够刺探到更多的西夏军情,以应不测。

  这一趟急令到兴州,怕是入松堂这边,有了什么纰漏。

  兴州内外盘查甚严,加上党项人秃发,与宋人更是有别。展昭即便穿了胡服,也无法遮掩发上差别,若是身着斗笠帷巾,更是平白惹人生疑。因此只得远远避开,依着联络秘法,趁着夜黑无人,在尽东城墙下首处寻着了一块松动的砖石,用粉石在上画了一棵小小的松树。

  第二日清晨,如他所料,一队出城的马帮和一队进城的货队在城门口因为一点小事而“争执”起来。撒泼式的争斗引发了城门兵卫的哈哈大笑、指手画脚,一片扰攘之中,谁也未曾留意到马帮的一人偷偷溜了开去,再回来时,笠子帽低压,已换成了展昭。

  事情的结果,马帮的马夫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展昭和另一人抬了他头脚入城去找医馆。因着马帮出城时皆已验过路条,守城兵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放行。

  一路上,马夫哼哼哈哈,并不露有异样,展昭不动声色,也不出言询问。不多时到了挑帘的医馆,馆中有不少求医的党项百姓等候,马夫很是恃强地大叫:“大夫,快给咱瞧瞧,再迟上一迟,可就死人啦。”

  那大夫掀了掀眼皮,很是嫌恶地挥挥手:“送到后头去,空了再说。”

  马夫很是不情愿,大嚷大叫着被送入了后院。求医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出言称赞:“凭什么他先看?就该这么着杀杀他的威风!大夫,他若同你胡闹,我第一个不依的!”一片附和哄闹之声中,三人疾步进了后院。那马夫再不哼哈,敏捷地下地,四下警醒地打量了一回,压低声音向展昭道:“随我来!”

  展昭心中好生赞他们行事滴水不漏。

  进了屋,先拐去书房,展昭心中已猜了个大概。果然,那马夫挪了挪架上的青花瓷瓶,辄辄声过,挨着整面墙的书架移了半爿开来,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深石阶。

  直到一行人进了地道,那马夫才向展昭见礼:“入松堂堂主旗下齐得胜,见过展大人。”

  展昭略一拱拳:“不敢当。”

  齐得胜上下打量了一回展昭:“听说展大人被称作南武林的第一把剑,又称南侠,剑法卓绝,一手袖箭的功夫更是惊人,可有这回事?”

  这话说得有几分无理,只是久在北地之人,说话多半如此大大咧咧,展昭微微一笑,并不略萦心上:“那都是江湖朋友谬赞。”

  齐得胜哈哈一笑:“谬不谬赞不知道,不过兄弟只信一句话,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他自顾自说笑间,已到了一处上行石阶,石阶顶头处是一块铁板,下头缀着挂环。齐得胜先行一步,附耳过去听了听动静,这才伸手一撑,将铁板自下而上掀开。

  出来四下一看,却是身在一处嶙峋假山石之中。透过山石孔洞看出去,可以见到一爿干净宽敞的院落,和顶上瓦蓝色的天空。

  方向院中行了两步,齐得胜回身向他拱手:“展大人,还请在此稍候。”

  客随主便,展昭旋即止步。齐得胜带同随行的那人一走便再无音信,空空的院落显得分外寂静。这一行虽然顺畅,展昭却是不敢片刻掉以轻心,手中紧握巨阙,另一手拿住笠子帽,步子轻移,原地踱了几回。

  正信步间,忽听得背后飕飕风声,似是什么暗器分上中下三路过来。展昭心下一凛,不及回身,一招梯云纵,生生将身子拔高了三四丈高。与此同时,耳辨来势,腕上使力,手中的笠子帽如飞梭般旋将出去。

  这一招使的回旋巧劲,那帽子看似飞去,实则打了个旋儿又飞将回来。展昭手臂伸长,擎了那帽子在手,仔细看时,帽身上不同位置分插着三支袖箭,那袖箭的样式跟他的袖箭极是相似。展昭心下生疑,正寻思处,身后脚步声起,有人哈哈大笑着迎出来:“果然不愧是南侠,这番规避的身法,你认第二,这世上绝无人敢认第一的。”

  展昭一怔,忙回过头来,就见一颀长身形的男子含笑迎出,身后不远处跟着齐得胜。那男子一身绯色锦袍,袍上暗金线绣着大爿盛放牡丹纹样,银色腰带,面貌极是俊秀,只是眸光阴鸷了些。

  展昭业已猜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淡淡一笑,举步迎上,行到丈余处,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抱拳。

  只是,展昭的确是在抱拳,那人抬手之时,看似随意从腰间掠过,噌一声金石脆响,再看时,一柄青光软剑,银蛇吐芯般照着他面门袭来。

  展昭变式也快,腰身一软,向后便倒。倒势看似将穷,出其不意处突地飞起一脚,直踢那人手腕。那人咦了一声,旋即回腕收剑。这一趟,展昭看得分明,那软剑回入束带之内,剑柄作扣钩,竟是搭合得分外精妙。

  展昭冷笑一声,眉峰一挑:“怎么,还要试吗?”

  那人回以一笑:“不用了,高手过招,一两招间可见端倪,用不着拆到千八百招。展大人的确是把好手,在下入松堂堂主沈人杰。”

  展昭不动声色,回之以礼:“果然人中之杰,幸会幸会。”

  沈人杰淡淡一笑,装作听不出展昭口中的弦外之音:“展大人,屋里谈。”

  厅堂之中,业已备下一桌酒馔,俱是上好的精细菜色,精切细炙,一瞥之下,便让人食指大动。展昭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入了北地之后,因着当地民俗,吃得更是简单粗糙,乍见到这样的精细盘餐,竟似是回到江南形胜之地,不觉有些恍惚。

  屋内熏香极是淡雅,有美人着朱红锦袍,松绾发髻,青丝如瀑,正凭着琴案抚弦。淙淙琴音,宛若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沈人杰亲自为他斟酒:“上好的梨花白,展大人,尝尝看。”

  展昭并不贪饮,只浅浅呷了一口,旋即停杯,若是白玉堂在,怕是又要笑他小里小气,做不成酒中神仙。

  一杯过后,沈人杰单刀直入:“展大人,想必你也知道入松堂的营生。不瞒你说,自去岁狼主李元昊称帝,一直有风声说西夏要对我大宋谋战。朝廷那头急令不断,要我们尽快打探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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