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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要知道,它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它相当有思想有个性。原本它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准备直面血腥的砧板和森冷的菜刀,谁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姑娘硬是不让它安生,几次把它从水里提溜起来,把人家置于缺氧的濒死境地,太不人道……太不鱼道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它定要奋力一搏,挽回自己的尊严。但见它使尽浑身的力气,尾巴高高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端木翠的脸,重重拍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如同拍下一个巴掌。公孙策他们吓了一跳,赶紧望过来:“端木姑娘,怎么了?”

  哗啦水声,鱼儿落水,然后是端木翠淡定的声音:“没事。”没事?公孙策和张龙吁了一口气,继续低头看泥土疙瘩块儿。

  没事?展昭才不信,他大踏步过来,拉过她的胳膊,身子是对着他了,脸是往边上偏的。展昭心中咯噔一声,往边上侧了一步去看她的脸,她赶紧把脸偏向另一边。如此循环往复,一个要看,一个不让看,偏了又偏,终于马失前蹄,某次转脸时跟展昭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但见她光洁白皙的左边面颊之上,赫然一个鱼尾形印记,正泛出粉红颜色来。老实说,挺有美感和艺术感的,鱼尾的形状清晰不说,连鱼鳞的纹络都印上了。

  展昭糊涂了,看了半天,只得重复老问题:“怎么了?”

  “没什么。”这姑娘笑得可温柔了,一边笑一边捋袖子,“展昭,晚上留下一起吃饭,有鱼吃!”

  不及展昭拦她,端木翠已弯下腰去,一手抓着缸沿,另一只胳膊直直探下水去。那缸起码有半人多高,她捞了一回没捞着,又往下探了些,卷到肘上的衣裳一直湿到了上臂,几缕长发亦浸入水中。展昭看得直跺脚:“好好的你跟鱼较什么劲儿!”

  公孙策和张龙亦好奇地张望过来:“展护卫,端木姑娘忙什么?”展昭转向这边,一句“捞鱼”方出口,身边腾起巨大水花,与此同时,是重物入水的声音。

  展昭被水花扬了一头一脸,反应过来之后,顾不上其他,伸臂就往缸里捞,挨着她的腰之后,另一手握住她的肩膀,臂上用力,将她带出水面。

  端木翠抬手抹了一把面上的水,居然没有出水缸的意思:“我会避水的,展昭。”

  展昭一时无语,眼角余光瞥到张龙和公孙策目瞪口呆的模样,忽然就来了气:“我管你会不会避水,快些给我出来。”

  连公孙策和张龙都听出他语气不对,更别提端木翠了。她心中咯噔一声,扶着缸沿不动:“哎,展昭,你气什么?”

  展昭见她从头到脚湿了个遍,还一副不以为意闲庭信步的模样,面色一沉,松开扶住她的手,转身就向外走。

  端木翠见他非但不接茬,还甩手就走,心下也来了气:“哎,展昭!我下水又关你什么事了?”

  展昭一声不吭,径自开门离开。端木翠瞪着虚掩的门半晌,转头看公孙策:“他气什么?管天管地,他还管得着我进水缸捞鱼吗?”

  语毕,哗啦一声,重新坐回缸里去了。

  公孙策和张龙面面相觑,半晌小心翼翼凑过来看。缸水原本只大半,经她这么一坐,竟险些溢到缸沿。透过一漾一漾的水面,隐约可以看到她抱着膝盖倚着缸壁坐着。公孙策心中喟叹:果然是会避水的,避水的功夫还相当不凡。

  两人突然间就闹了别扭实属始料未及,不过正事还是得办,公孙策敲敲缸沿:“端木姑娘,有要事同你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半晌不见回答,以致公孙策一度质疑水这种介质的传声效果,思忖着如果她不愿出来,自己是不是还得拿瓢儿将缸里的水给舀干……

  “有话说。”

  看情形,她没打算出来。公孙策心中叹了口气,长话短说,将事情交代了一遍。其间,那条鱼儿在端木翠面前游来游去,买盐兼打酱油N次,见端木翠浑无找它碴的意思,委实是心花怒放欢欣鼓舞。

  端木翠声音懒懒,听起来并不热衷也不抗拒:“全凭包大人安排便是,什么时候入宫?”事情就这样定了。

  轿子是两天后的入暮时分到的。先把端木翠接到开封府,然后同包拯的轿子一起进宫。等包拯的空当儿,端木翠倚着轿窗捻帘子玩,把好好一块平展展的窗帘布捻得跟麻花似的。正捻得起劲,眼角余光觑到包拯一行过来,目光再一溜,溜到一身绛红官服的展昭身上,面色一沉,二话不说,把窗帘布甩下了。

  她是一门心思准备甩出气势甩出效果的,试想想,唰的一声,窗帘布带风,将两人隔得严严实实,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可惜她忘记自己方才把窗帘布捻成麻花了,这一甩非但没出效果,还弄得窗边一根布棍儿晃来晃去的,很煞风景。有心要把布给抚平了,看看展昭要到眼前,只得偏了头装不知道。

  包拯是没留心这边,公孙策却把她的动静看在眼里,心中好笑,故意转头去看展昭。展昭让他看得面上发烫,心里叹一口气,径自过去,帮她把窗帘布散开,觑到她脸色不对,明知她不待见,还是微笑同她说话:“端木,这两日可好?”

  端木翠动也不动,鼻子里带出一声哼。

  展昭原本准备放下帘子离开的,待听到她这一声哼,忽然就停下了步子。

  公孙策也被这声哼给吸引过来了,听出她鼻音重得很,奇道:“端木姑娘,这两日受了凉了?”

  端木翠嗯一声:“这两天忽冷忽热的,受凉也没什么奇怪的。”

  公孙策打趣她:“这两天忽冷忽热是不假,可你若不是把自己泡缸里那么久,也未必着凉。”

  端木翠脸色一沉,伸手把窗帘布重重拉了一下。这一次,可真是内不见外外不见内了。

  就听轿夫在外头齐声呼喝着使力:“好嘞,起!走着!”轿子晃晃悠悠,就这样进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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