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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再走了一阵,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经过一户人家门前,大门上挂着锁,门口立着个笤帚,还有口缸。大夫决定动用武力,他呼啦一下上去把笤帚抓起来,半空中唰唰舞了两下:“你再不走,信不信我打你?”

  他是认真的:这姑娘的烦人程度跟要饭的叫花子、讨钱的二流子实在没什么两样,被打也是自找的。

  端木翠停下脚步:“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我看你是心中有鬼。”大夫咬咬牙,心一横,一笤帚朝她扑了下去。

  眼前一花,笤帚扑了个空,揉揉眼睛四下望望,那么大个活人居然不见了。正诧异间,有人在背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回头看时,端木翠的脸冷得跟三九天的冰凌似的:“我本来想跟你好声好气地说的,现在,可是你自找的。”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颈上忽地一紧,端木翠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后拖,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姑娘家,怎么手劲这么大?正纳闷着,脚下一个踉跄,下一刻脑袋就被按进了那缸水中,刹时间,冰凉冰凉的缸水灌进了他的脖子、耳朵、嘴巴。

  “唔……”他拼命想仰起头来,两只脚四下踢腾。有一段时间,他还四下扭动着屁股,妄想给对手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未果。

  哗啦一声,终于又呼吸到空气,大夫努力睁开眼睛,透过眼帘处滴拉的水,他看到端木翠一脸的冷笑。

  “你同我说,姚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

  咕噜噜……咕噜噜……继续挣扎……咳嗽……

  哗啦一声,又把他的脑袋拽起来:“姚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

  咕噜噜……咕噜噜……

  再次拽起:“到底怎么回事?”

  “姚家小姐得的是风寒,身子弱,要好好调养……”

  语毕片刻没动静,心下刚浮起三分庆幸,眼前一黑,这小姑奶奶又把他摁下去了。

  咕噜噜……

  “说不说?”

  “姚家小姐是风寒……”

  咕噜噜……

  “还不讲真话?”

  “她有宿疾,心脉弱,恐难长寿……”

  “不对!”

  咕噜噜……

  端木翠发狠了,她其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去怀疑大夫讲的话,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就是觉得他没讲真话,索性摁下去,再摁下去,横竖淹不死他。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也不知道咕噜噜了多少次,大夫终于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金子固然是好东西,但是命这个东西更加宝贵,不是有句老话叫金银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吗?

  于是在下一次脑袋被拎出水面的短暂间隙,他铆足了劲儿嘶哑着声音喊:“姚家小姐是有了身孕,身孕!”

  公孙策已经喝下四杯茶了,正动手去斟第五杯,一边斟一边纳闷:这姑娘跟大夫套个话而已,难不成改拜师了?

  正想着呢,端木翠一阵风样哗啦啦卷进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先生,我们去找展昭。”

  姚知正对他们再次去见展昭并未加以阻拦,但脸色已是相当不好看。虽说姚蔓青的落水纯属“意外”,但是在他看来,展昭仍是所有不幸事件的始作俑者。

  为顾全大局,公孙策少不得要说些圆场的话,端木翠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从头至尾,她的脸都拉得跟晚娘似的,心里早有了计较:这糟老头子要是不同意,摁到缸里去,没得商量!

  终于又见到展昭,公孙策舒了口气,看向端木翠:“端木姑娘,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现下可以说了吧?”

  展昭闻言一怔,也看向端木翠。她像是跟谁赌气,看样子,气得还不轻。

  她谁也不看,阴沉着脸,把方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道来。

  语毕满室皆静,公孙策愣愣站在当地,手中拎着的马灯似是也被震住,灯焰一动也不动。

  良久他才喃喃道:“这么说,展护卫的事情,根本就是先有预谋,栽赃嫁祸。姚家小姐既然已有了身孕,那么那一晚……她的落红……”

  忽地想到什么,拊掌叹息:“是了,今日她落水被救起,我看到她肘上有刀伤,难道所谓的‘落红’,就是……”

  俄顷眉头紧锁:“怪了,她跟展护卫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如此栽赃陷害?难道说,姚家知道展护卫是来查姚美人的事情的,故意设下这毒计?”他先前自言自语,端木翠只是听着,并不置词,待听到姚美人一节,忽然就摇头道:“不是,此事跟姚美人没有关系。”

  展昭奇道:“莫说是先生了,连我都在猜想姚家的事情跟姚美人是否有关联,端木,你缘何这般肯定姚美人并未牵涉其中?”

  端木翠叹了口气,只得把先前收得姚蔓碧魂魄一事讲了一遍,末了道:“我问过那姚美人,她入宫之后,和姚家几乎就断了音讯,根本没有私下串通逃离宫禁一说。而且,她稀里糊涂就被人打散了魂魄,之前一直安分待在宫里,什么卷了细软打伤值夜之人,纯属无稽之谈。”

  展昭惊怔之下,待想多问几句,端木翠却急了,跺脚道:“展昭,先莫管那姚美人,顾着你自己是正经。现下真相大白,你不用受这等龌龊气了,我去找姚知正那个老头子。他的女儿在外与人私会,到头来却要你背这黑锅,他是要脸不要脸?”说着转身就走,方走了两步,就听展昭在身后唤她:“端木。”

  端木翠没好气地走回来:“又什么事?”

  展昭叹气:“你这性子,怎么什么时候都急成这样?”

  端木翠一双眼睛立时睁得溜圆:“我急?也不知道我是为谁急!你居然嫌我急?那我不急了,随你干什么,最好你和那姚家小姐明日就成亲,白头偕老才好了。”

  展昭哑然失笑:“越说越没谱了。”

  端木翠说到做到,果真不急了,非但不急,连瞅都不瞅展昭一眼了,眼帘微微合着,神色要多轻松有多轻松,跟正在喝下午茶的老佛爷似的。

  公孙策暗自好笑,只是心中终究有事,顿了顿忧色重上眉头:“端木姑娘,你查到的证据固然有用,但在解救展护卫这件事上,依然杯水车薪。你有没有想过,现有的证据根本无法证实展护卫那一晚没有侵犯过她。”

  端木翠没吭声。

  “她可以全然否认春药一说,横竖我们都没有确凿证据证实展护卫那一晚被下了药。她之前与别的男子有染,跟被展护卫侵犯,完全是两回事。你查到的线索只能证明姚家小姐素日里品行有亏,却无法帮助展护卫洗脱罪名。退一步讲,哪怕能证实那一晚她对展护卫下了药,只要她一口咬定被展护卫侵犯过,展护卫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端木翠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展昭微微一笑,轻声道:“你现在明白了?”

  端木翠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明白什么?反正我不——着——急。”

  不着急三个字,调子拉得老长,满脸的漫不经心,看得展昭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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