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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江载初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亦是哑涩:“朕连秘术都信了,还有什么不当讲?”

  “京城外有个盲人,算命很是灵验,昨日臣遣人去算了一卦……那人说,说是殿下命格与这紫宸殿不合……若是能送出静养,当能疫愈。”

  江载初仔细想了想,不由道:“宫外的数处别苑,那人可说哪个方位与太子合宜?”

  “城西的天揽阁最为合宜。”

  江载初嘴角带了一丝苦笑,长叹了口气:“也罢,命人将天揽阁收拾出来,明日便送太子过去。”

  城西的天揽阁是皇家别院,每年中秋,皇家皆爱在此登高阁赏明月,往常却是没人住的。因要移为储君养病之所,顿时喧闹了许多。

  储君在第二日便悄无声息地被送出宫。

  江载初亲自抱着他,心急如焚,送至阁楼内,又是无眠无休地照看了一夜。

  钦天监选的吉日是三月二十四,皇帝因要提早斋戒沐浴,便早早离开了天揽阁。

  此处的守卫虽不比大内,却也极为森严。

  入了夜,储君所在的暖阁内门窗紧闭,虽是初春,天气已不再严寒,却依然烧着暖炉,弥散淡淡一股药香。

  侍女静静守在一旁,忽然宫中李女官走到门口,悄声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她是宫内品级最高的女官,侍女们闻言忙退了出去。

  待到她们走后,女官带着随从进了屋内,那随从急步走向床边,低头望向的孩子,却见他满脸通红,用力闭着眼睛,几乎要将长长的睫毛夹断了。

  她心中一痛,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低声唤他:“阿恒……”

  阿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恍惚间见到了娘亲,犹自不敢相信,摇头道:“是娘亲?”

  “是我。”韩维桑扮作了极不起眼的宫女,想尽了办法方才进来。

  如今见到了儿子这副样子,既后悔不该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却又怨恨江载初不曾好好照顾他,只恨自己不能分担去孩子身上的痛苦。

  “娘亲,我好难受……”阿恒轻声道,“好难受……”

  韩维桑一开始得知孩子生病,还以为是江载初想了法子,总归是要骗自己出现。未想到阿恒这一病便足足病了一个多月,几乎惊动了整个帝国。她想方设法找人去询问了好几名御医,又苦心安排民间良医入宫,得到的消息确凿无误——太子真正是病重了。

  她赶回京城,得知江载初在祭天的前一晚要离开此处,便想了法子来探视孩子。

  “阿恒,娘亲在这里。”她心中焦灼,“如何难受了?”

  “就是……就是……”阿恒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踢开了被子,大口喘着气道,“热得难受!”

  “你——”韩维桑一时不曾反应过来,还要替他盖上被子。

  “娘亲,我装病也装得很难受!”阿恒跳起来,哈哈大笑,顺势抱住了她的脖子,“娘亲你终于回来了!阿爹没骗我!你回来了!”身后脚步声响起,韩维桑一颗心倏然间漏跳了一拍。

  “阿爹,你看,娘亲回来了!”阿恒的声音欢天喜地。

  韩维桑轻缓地掰开儿子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江载初就站在那里。

  她眼中蓦然泛起水光,便看不清他的五官与表情,只能一步步走过去,微颤着伸出手去,用指尖描摹那在时光长河中变得越发清晰的眉眼。

  手指刚刚触到他的脸颊,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就放在自己脸颊边,用力握着,双眸深邃,仿佛要将她吸纳到无底的漩涡中去。

  “韩维桑,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江载初一字一句地说。

  明明是想做出威严的恐吓的样子,如同五年前在青州府一样,可他知道自己克制不了嘴角的笑意,因那是从心底泛起的喜悦,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怕这世上,再没一种情感,能强烈如此。

  她被他握住了手,滚烫的泪落下来,烫得要灼伤他的手背。

  可她只是扬了扬眉,声音清泠,又带着哽咽:“这些年,你好吗?”

  江载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侧,闭上了眼睛:“承君深意无以报……韩维桑,你负我整整八年。”

  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勉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他不再是冷酷的帝王,只是和妻子久别重逢的丈夫,他轻柔至极地拍着她的背:

  “望君此生御繁华……维桑,你可知道……你在何处,那处便是我的繁华。”

  番外:温柔

  帝国的储君略略有些不开心。

  娘亲已经找回来了,可是他却没见上几面,第二日便被送回了皇宫内,又过上了背书习武的老日子。

  表兄倒是傍晚才回来的,兄弟俩一道用的晚膳,他看看表兄微肿的眼睛,好奇道:“阿庄哥哥,你哭过了吗?”

  俊秀的少年还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擦了擦眼睛:“没有,沙子吹进了眼睛。”

  “见到我娘亲了吗?”

  “见到了。”韩东澜沉默了片刻,“姑姑……终于回来了。”

  “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姑父说姑姑一路赶来累了,就让人送我回来了。”

  “……阿爹还在那里?”

  “嗯。”

  阿爹居然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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