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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我在呢。”

  “你去找他们,他们,应该也在找你。”

  她稍稍将他抱紧一些,微微笑了笑说:“我不去。”

  “听话。”他动了动,慢慢放开她的手。

  维桑安静地抱着他:“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怔了怔,他怎么能不救呢?

  维桑的笑意更深:“江载初,我们同生共死。你能活下去,那么,我也会活下去的。”

  他无可奈何地蹙了蹙眉,维桑便伸出手指,轻轻摁在他眉间,轻声笑说:“我喜欢你不皱眉头的样子。”

  在她指尖轻柔的力道下,他慢慢舒展开眉头。

  他的嘴唇早已裂开了,上边还留着紫红色的血痂,这样狼狈,可她安静地抱着他,又觉得这样温暖。

  §辜负(三)

  火焰渐渐灭了下去,维桑小心挪开江载初,往火堆里添了些柴。

  “维桑……这附近有水么?”他迷迷糊糊地又醒转过来。

  “要喝水么?”维桑连忙跑到他身边。

  “附近有水么?”他有些坚持地问。

  “有个湖,在不远的地方。”维桑迟疑着说,“怎么了?”

  “我想下水洗一洗身子。”他半支起身子,脸色虽苍白,可是表情很坚定。

  “你疯了么?你才刚刚退烧!”维桑摁住他的肩膀,“不准去。”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落在肩上,半坐起身子,衣衫已经破烂不堪,俊秀的脸上表情却像个孩子一样,“我要去。”

  向来都是她对他撒娇,也没见他这样坚持——维桑一时间有些无措,纠结了许久,终于说:“伤口不能碰水……你若是觉得不舒服,那我帮你擦擦身子吧?”

  破庙外,因为白日里下过一阵新雨,空气潮湿,还带着泥土的味道。维桑扶着他走到外边,月色星光十分稀薄,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在很远的地方交叠在一起。

  他走得很慢,小半部分的身子重量都靠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其实那湖水就在不远的地方,可他们走了一炷香多的功夫,才遥遥见到了水光。

  偶尔有夏虫的悄鸣声音,却更显万籁俱静。

  一步步踏在沙沙树叶上,离那汪湖水越来越近,维桑放开他,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沾湿又绞干,走回江载初身边,“我帮你擦。”

  他转过了身,她便小心揭开了后背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借着月光,小心地擦拭。

  这几日并未来得及好好替他净身,江载初原本精壮的后背上全是干涸的血渍,不一会儿帕子就染成了暗红色,她便去湖边洗了洗,再帮他擦拭。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整理干净,维桑转到他面前,踌躇着问:“胸口我也帮你擦一擦?”

  他不能做大幅动作,维桑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触到年轻男人的身体。

  和白净虚弱、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们不同,江载初的身体显出军人才有的强悍,哪怕是重伤之后,犹可见结实的肌理。

  维桑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抚摸在他腹部的一道疤痕上,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以前受过伤。”他不在意地说,“在战场上,算不了什么。”

  “肩膀上,胸口那些伤疤都是吗?”维桑怔了怔。

  “嗯。”他低低地说。

  她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身上伤疤虽多,却没有一道比他背后新受的三道更深更重。如果不是为了救她的话……以他的身手,又怎么会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有水泽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凝聚在眼底,酸酸痒痒的几乎要滚落下来,她吸了一口气,想要忍住,到底还是落了下来,热热的滴在自己的手臂上,烙下瞬间的印记。

  “傻姑娘,哭什么?”他坐在地上没动,似乎想要伸手安慰她,可又牵动了身体,于是轻声笑,“每个男人的梦想,都是能救下心爱的女人。”

  她用力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呼吸不稳,她的指甲轻微地刮到他的胸口,有轻微的刺痛。江载初缓缓地抬起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韩维桑,我问你最后一次。”剑眉之下,他的双目璀璨如同天边明星,也带着一丝难掩的战栗与紧张,“你……愿意跟我走么?”

  他的掌心这样炽热,几乎叫她疑心他又开始发热,可他的动作分明又是镇定的,“我想带着你和阿庄离开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天下何辜,苍生何辜,可是……那些和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维桑静静地看着他,年轻男人那样诚挚而恳切的眼神……让她知道,这个世上,如今也只有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送给自己。

  她也知道现如今是两人一起离开最好的机会,朝廷认定是马贼所为,不会牵涉到旁人。

  一个“好”字就在唇边,她几乎要说出来,可她看着他,目光盈盈,还带着水光,却只是说不出口。

  天边的星星渐渐黯淡下去了,眉眼如画,可卷轴上的墨迹已渐渐干涸了,再没有意气风发和鲜活妍动。

  江载初慢慢松开她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

  她连忙扶着他。

  他微微弯下腰,笑声哑涩:“我明白了。”

  她原本只是扶着他的胳膊,一点点地贴近过去,抱着他的身子,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他一下一下,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没怪你。”

  这几日的担忧与焦虑,终于在靠着他的时候,彻底的发泄出来。维桑伏在他怀里,哭到近乎哽咽,她想和他在一起,可她不能……什么都不能……甚至不能想一想。

  “傻姑娘,我虽不能娶你,可向你保证——我会在你身边,离你很近的地方。”他低低地说,“这样想,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可我要嫁给皇帝——”她犹在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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