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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不服就他妈跟我上!申时之前把云梯架起来!回去老子给你们庆功!”

  孟良首当其冲,夺过身边士兵手中长弓,满满拉开,弓矢如同流星,三支并发,射向墙头。城墙上千夫长被一剑毙命,直直倒下来,坠在虎豹骑中,脑浆鲜血四溅。

  三军静默片刻,孟良一抹脸上血泥,一脸狰狞:“杀!”

  这三箭之威,士气登时大涨,士兵们随着主帅重新冲向城脚。

  云梯林立,士兵们如同蚂蚁,悍不畏死地往上爬去,又一连串的落下,身体摔得稀烂。只是当次杀红了眼的时刻,没人在意生死,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往前冲锋。

  日头一点点的挪移。

  虎豹骑勇猛至此,却终究敌不过长风城这座可怕的绞杀之城。云梯业已架稳,南墙一隅反复争夺,却始终未被拿下。

  “孟将军,关宁军前来接替!”连秀举着帅令,催马至孟良身边。

  孟良早已红了眼,嘶哑喝道:“滚开!老子还没杀够!”

  “将军是要违令么!”连秀逼上一步,身边亲兵只待他令下,便要强行架走这先锋官。

  孟良身边侍卫长刀出鞘,两下对峙,孟良死死盯着稳如金汤的城池,终于长长叹口气,下令:“撤军!阵地交给关宁军!”

  强攻六个时辰的虎豹骑慢慢从战场上撤退,虽未克敌,却始终保持高昂战意。

  城上守军们歇了口气,一直在督战的王老将军点了点头,叹道:“若是平原冲锋,此军无人可挡。”

  接替而上的关宁军亦沉默地目送同僚从身边后撤,直到掌帅连秀举起长剑,怒声道:“关宁军兄弟们,虎豹骑兄弟们打得如何?!”

  战场上响起轰雷般答声:“好!”

  “咱们占了第二轮冲锋的便宜,难道会不如他们么?!”

  “绝——不——!”

  “好!那便随我冲!”

  “杀!杀!杀!”

  §长风(六)

  这一战从白日厮杀到深夜,又从深夜厮杀至白日。

  长风城山上火光照亮半面夜色,主帅帐营之中,上将军盯着舆图,烛光中侧影拖于案桌边。景云随侍上将军身侧,微微蹙着眉:“关宁军是将军麾下诸军团中最擅长耐力战的,又被虎豹骑一激,两日过去,至今还在死战。”

  江载初一下一下扣着实木桌面,轻声道:“如今关宁军伤亡几何?”

  “两成半。”

  “到了三成之时,便将他们撤下来。全军休整,明日再攻。”

  “明日还要战么?”景云吃了一惊,“上将军,崖城一战咱们统共伤亡不到万人。如今这般强攻长风城,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是要在这长风城败完么?”

  “只有我们这边强攻,才能牵扯住城内守军的注意力。若是佯攻,以老先生的沙场阅历,一眼就知道在耍花招。”

  “将军,你真的信得过那个女人?明明说好我大军抵达之日便能挖好,却又一再传来延误消息。万一她是和那边勾结了,有意引我们来送死呢?”

  江载初短促的笑了一声,笃定道:“她不敢。”

  “将军!”

  江载初只挥了挥手,打断了景云,淡淡望向东方群山火势迅猛之处,“你亲自去探,看水渠那边进程如何。”

  “是。”

  独秀峰一侧可以望见长风城下,两军皆已收兵。

  士兵与军医们穿梭在战场上,忙着救治伤员,就地掩埋尸体。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道在烘热的天气中愈发刺鼻。韩维桑卷起了袖子,同普通士兵们一起挖土。

  本该在前两日强攻之时便完工,偏偏谁都没有预计到此处山土滑坡,水渠改道的进度立刻延缓下来。她比谁都明白此刻战场的形势,能早修成一日,江载初的压力便能减轻一分,若再迟上数日,江载初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即便此计成功,只怕将士们也攻不进这长风城。

  灰头土脸埋首在泥土搬运中,手上缠着的纱布早已脱落,幸而如今只是擦伤,沙沙痒痒的没有大碍,维桑听到潺潺水流之声,可惜这水皆被面前这三块巨石挡住,如今已经漫起到了脚踝处,却始终无法顺畅流过。

  “韩维桑呢?”

  来路方向忽然起了骚动,数名甲士拥簇着一位年轻将军上来,兵器铿锵声中,维桑甫一抬起头,马鞭末梢便已经卷住自己手腕,拖得她一个踉跄。

  “何时能完工?”景云双眼都是赤红的,一般将她拖至身前,怒声道,“你可知你延误一刻,底下多少兄弟要死?!”

  维桑挣扎了一下,直挺挺站在原地,嘶声道:“大伙都在拼命挖。”

  凌空一记清脆的鞭响,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愣愣看着面如寒霜的左将军。

  他怒视着韩维桑,良久,狠狠一把推开了她,当先跃入水渠之中,带着卫兵开始推第一块巨石。

  天色越来越亮。

  王老将军站在城墙上,三日之内,他们已经打退了敌军数十次进攻。可是江载初却丝毫不在意己方的伤亡,派遣出麾下虎豹骑、关宁军、黑甲军数个军团,整日整夜轮番围攻。

  这小子从来不是蛮干的人……老将军抚着粗粝的城墙,略略陷入沉思,为何这一次拼了命的死打?正自疑惑,万军之中,一匹白马跃众而出,马上之人一身玄甲,手持银枪,仰头望向城池最高处。

  王老将军怔了怔,即便隔了数百尺,他还能认出这年轻人的样貌。

  初初见到,自己还有几分不屑,总觉得这孩子生得太俊俏,可在这长风城的一年多时间,当时还是稚龄的宁王殿下便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坚韧和毅力。他可以跟着士兵星夜起来操练;能随着斥候伏在冬日深雪中一动不动,查看军情;也能和同僚们一起咽下发霉一般、冻得像砖头似的的馒头。

  宁王江载初历练一年有余,最后离开之时,只深深向老将军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三下,丝毫没有作假,额头破开,少年眼神清澈,一字一句道:“将军,我走了。”

  老将军也不避让,头一次露出微笑:“小子,可承我衣钵。”

  后来的江载初并未令他失望,先皇派遣他去西域扫平匈奴,他用三年时间,每战必克,扫平敌寇。每每有捷报传来,老将军便在自己房内畅饮一番,击节而歌。

  当年还显得稚嫩的孩子如今已经羽翼丰满,叛出了大晋朝,与自己两相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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