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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适才上将军进来之前的曲歇,她停下想喝口水,茶盅却在手里炸裂了。这才换了琴师。少女怯怯的对侍应举起了手,纤长细白的手指上果然一道道都是被划破的伤口。侍应为难地皱眉,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将军他——”

  话音未落,有一人奔近,急喝:“怎么这么慢?上将军要见琴师。”

  “大哥——”少女猝然抬头,望着身边少年,满脸惊慌。

  少年琴师对她笑了笑,低声安慰说:“没事,上将军是宽厚之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侍应带着两人走到厅堂中央,见这两人木木地站着,大约是没见过大世面,只低着头,吓得不轻,连忙低声提醒:“快跪下。”

  两人跪下,口中只说:“见过上将军。”

  厅堂中静谧如水,适才还在聒噪喧哗的将军们皆止了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下跪的两人。

  主位之上,上将军独自坐着。一袭玄色厚锦长袍,黑发以玉冠束起,眉宇英挺,明秀的双目中因为含着浅浅酒意,十分水亮,他只淡淡凝视着跪着的少女,轻声道:“抬起头来。”

  少女身子微颤,良久,才慢慢抬起头,却因为两侧烛光晕染,只觉得主位上的人面容模糊。按着规矩,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面脂,其实看不出长了什么样,一双眼睛却是乌黑璀璨之极,盈盈欲滴出水来。

  “刚才是你在弹葛覃?”上将军把玩着酒杯,轻声问。

  其实这水榭极大,堂距足有十数丈,他说话声音并不响,却一字一句,极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少女点头道:“是。”

  “再弹。”年轻的将军唇角的笑意浓了数分。

  “将军,她的手……受了伤。”一旁的少年急急道,他听闻上将军素来待人仁爱,从不会为难下人,是以鼓起勇气开口。

  上将军眼睛轻轻眯起,却只是慵懒的摆了摆手。

  侍卫知其意,带下了少年琴师,依旧将少女带回琴室。

  独自在琴后坐定,少女的眼神竟不复之前的惶恐怯弱,渐渐镇定下来。一旁侍应冷冷道:“快弹。将军等着听呢。”

  她的指尖伤口历历在目,鲜血尚未凝固,她却只微微一笑,抚出第一个音。琴弦刮如伤口内,几乎能听到刺啦一声,银丝嵌入血肉之内。

  浓稠的鲜血一滴滴落下,婉转带出一滴琴声。

  真的是一滴琴声。

  那声音越过了水榭外的湖面,似是从某叶小舟上而来,与此处遥遥相对,琴声沾上丝丝点点的水雾,浸润了每个人的心。然而是第二滴,第三滴……直至绵绵细雨,自空中飘下,如若牛毛,又似清风,密密的,柔柔的,沾湿衣襟。细雨渐至滂沱,汹涌而下,惊得人透不过气,喘不过声,仿佛金戈铁马,杀气铮铮厉厉。

  良久,雨声忽地止歇,琴音渐逝。

  “好!”厅堂中有人忽然大喝一声,“好琴!”

  上将军依旧在拨弄那杯酒,隐隐可见指尖泛白,他仰头喝了下去,转而笑道:“孟良,你何时懂得音律了?”

  “将军,这琴师你便赐给我罢。”一旁的孟良放开了怀中舞姬,大大咧咧的开口,“你老说我不读书,如今我多听听曲子,总也是好事吧?!”

  崖城一战,先行官孟良悍不畏死,冲上城墙,立下大功。倚着以往的经验,立下大功之人,开口讨要个赏赐,上将军从不拒绝。

  上将军倚在案边,额边一丝黑发落下来,遮掩住垂下的目光,却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孟良却以为他是答应了,哈哈笑道,“那小姑娘怪可怜的,手指破了还得继续弹琴。将军,不然换个人吧?”

  上将军将酒盅放下,却不提此事,只道:“崖城一战我军胜得漂亮。诸位辛苦了。”

  座下将军们纷纷立起,口称不敢。

  侍应们送上了封赏,上将军素来慷慨,赏赐之丰,令部下们喜笑颜开。

  “诸君各自尽兴。”上将军拂袖站起,便要离开。

  “将军,我的琴师呢?”孟良追问一句。

  年轻男人半侧了身,一半神情隐匿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身形顿了顿,淡淡回答自己的得意部下:“她不行。”

  “嘎?”孟良颓然坐下,看着主公的背影,叹气道,“忒小气了。”

  同僚凑过来,哈哈大笑:“别得寸进尺了。我看上将军对那女子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了?”孟良闷声道,“他眼中便只有一个薄姬,宠冠军中,连打仗都时时带着。我求个琴师怎么了?”嘟囔之间,他并未注意到,那角落传出的琴声,渐渐的,止了。

  筵席散去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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